一时间,怨念与恼恨交加,充斥着魏子建的脑袋,就连视线也模糊成了断点。悲极而狂的大笑两声之后,忽然间,他似乎释然,放开女子的尸首从容站起,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眦目欲裂,朝着陆鹤川厉声大喊。
“少主!”
是的,绝望之下,他选择不再留退路,选择要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昭然于世。他要看看,今日他撕碎了他这个大卫太子的遮羞布之后,他要如何面对他的臣民,如何在那高台悬陵之地安然自处!
不成功便成仁,再没什么需要遮遮掩掩,去做那些背地里的勾当。哪怕他做了,也会被眼前这人弃之不屑!既如此,他又何必自讨没趣,倒不如反身相逼来的痛快。
是的,他就是在逼他,逼他向他屈就让步!
一息,两息,十息过去......
本以为陆鹤川会就此大惊失色,急口寻着说辞与他撇清关系,可让魏子建卓然没有想到的是,他只淡然抬了抬眼,便再没有了任何回应。
甚至最后还施恩的扬扬手,承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仿佛这一切都在逃离了他的预想,逐渐往不堪琢磨的方向偏离。
他慌了,再无掣肘的他,彻底慌了。
“少主,”愤恨的跪下,魏子建双手拦胸,朝陆鹤川行着黎人最尊贵之礼,可惜,隐在暗中的怨尤出卖了他的本心,昭昭然的写着‘逼迫’二字。
“子建十年甘为犬马,奉您为尊主,试以正您怀阳公主后嗣之名,昭彰我大黎正统朝纲。这么多年,子建自认从未做过悖逆忠心,另生二心之事,您为何诓骗子建至此,令子建手刃无辜?”
“何况,毓娘她只是一介弱女子,自此身首异处,子建替她抱屈,不服!”
这一席话,抛了出来,征北军上下立刻像城郭中的闹市一样喧嚣议论开来。或相信,或不信,一一都在用眼神指着陆鹤川这位新晋太子,添画着由着本心的几抹重彩。甚至,对那将要气绝的女子的身份,也颇有了几分猜测。
倒是苏翊与琬琰两人,闻见这说辞,神色不见任何起伏,只默契的相视一眼,便再次放远了目光。
尤其是在触及倒在血泊中毓娘之时,琬琰扯痛的余温还未全然散去的心,还是忍不住的空跳了两下。
骤然间,那些远在洛京的记忆重现于眼前。潇湘琳琅,活色生香,可在她眼里,那一整座醉人的销金窝都不足以与毓娘一人可比肩。
几面之缘,女子之间的惺惺相惜,即可成就。
多么美好而又坚毅的女子,就这样成了权势斗争的牺牲品。不是她的错,却全成了她的错。
“无辜?她可不能算做是无辜,”视线稍移,陆鹤川终于施舍给毓娘一个她所执着的眼神,即便口鼻浸没的全是血污,她再难说出一个字,可脸上的痛色似乎是少了一些。
拼着最后的气力,试图去拽魏子建的袍甲,无奈实在距离的有些远,抓进手心的只有那些虚无的空气。
“她姓魏,是你魏子建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你欺君罔上,自尝苦果,若非你心生恶念,一意孤行在先,她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只那么一眼,陆鹤川便无情的收回了目光,故意又戳到魏子建不想面对的痛处,“别忘了,手刃的她是你,而非是我!”
“是...我?是我!”魏子建彻底失控,咆哮起来,没有看到毓娘最后挽留他的那只手,直挺挺的站起,迈着忿恨的步伐,朝陆鹤川逼近。
“是我,是我又怎么样!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大黎!而你呢,都是为了苏翊和他那个从不会属于你的女人!三番两次背弃我们黎人的信仰,玷污你身体里流淌的皇族血脉,公主于九泉之下不会原谅你!大黎子民更不会接受你!”
咆哮着,他忘记了尊卑,更是恨泪横流的狂笑了起来,“你还想报仇雪恨,一血生母之耻?简直,痴人说梦!”
魏子建越逼越猖狂,最后竟把足尖,立到了距离陆鹤川身前不足三寸。四目相撞,火花飞溅,已深陷沼泽的魏子建,决计要将陆鹤川一同拉向无边的深渊,共尝这苦果。
“如今你反手倒戈,设计诓骗了我又能怎样,苏翊他已然服下了乌寇之毒,世上再无另一株沁雪龙胆草能为他解毒。只要他一死,燕州城必败无疑,自此南下便是一马平川,再无人可以阻挡我大黎铁骑!”
静看着魏子建游走在自己的幻想中,无法自拔,陆鹤川还是最初那副冷酷的表情,不偏不动,不理会他任何张狂与忤逆。
一串又一串讽刺的长嚎在耳边乍响,终于令他无可忍耐,从袖口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你说的可是这个?”
呈现在陆鹤川手心里的是一个短小的瓷瓶,好巧不巧,与苏翊先前从魏子建那里接来的一模一样。
魏子建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穿过深月白的薄暮之色,着落在那瓷瓶之上,即便铺天盖地的浓重昏沉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盖顶,可丝毫不妨碍他隔着一臂的距离,看清那具青碧瓷瓶上勾勒的底纹。
一如记忆中应有的模样,分毫不差!
“不,这不可能!假的!这是假的!”魏子建潜意识在作祟,真相大概率就在眼前,他依旧不愿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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