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离开了宴席,群臣自然少了许多顾忌。虽然还有扶苏在场,可这位长公子却和他的父皇不同,温润清隽的外表下并没有如他父亲那般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场。
嬴政是那种不怒自威的人,即便笑的时候也透着不容挑衅的至尊威严。
但扶苏却很奇妙。与身俱来的高贵血统和多年的耳濡目染早已淬炼出了他的王者风度,然而他又从那位来自泽国的母亲身上继承了南方特有的温柔气息,在原本霸气的王者气度中注入了一丝柔和,如同云雾遮月般清冽,又如同掩映于初雪下的翠竹,看似柔弱,实则坚韧得很。
不论怎么样,他受到朝臣们的尊重,却又不会让人产生如泰山压顶般的小心谨慎。于是,朝臣们便在他的俯视下开开心心地继续着这场盛宴。
蒙恬已经回了父亲蒙武身边,一杯又一杯替他挡下同僚们敬来的酒。
高台御座旁只剩下扶苏与章邯二人,静静看着殿中哄闹的场面。
“想不到向来不苟言笑的大人们喝醉了酒竟然是这幅模样。”章邯轻轻说着,朝扶苏投去玩味的一瞥。
扶苏笑了笑,勾手示意他近前:“父皇不在,你不用那般拘着,过来坐下。”
“不行。”章邯顺着他的意思走近了些,却固执地摇了摇头,“陛下让我保护你,我不能掉以轻心。”
岂料扶苏一反常态地坚持起来:“父皇让你保护我,你就得听我的。坐下,这是命令。”
他虽口气强硬了些,但面上依旧漾着笑意。
章邯无奈,只得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却始终挺着腰身,一手紧紧按在腰侧的配剑上。
这幅正襟危坐的认真劲让扶苏觉得好笑:“你啊……”
顿了顿,他又轻笑一声:“想不到蒙毅这么快就成亲了,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吧?”
章邯一怔,盯着扶苏的脸看了片刻。扶苏喝了些酒,脸颊上蕴着些绯红,这令他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也令他的表情更加生动起来。
扶苏到底是君,在人前这样肆无忌惮地直视君主终是不妥。章邯垂下头去,淡淡说道:“我不知道。”
须臾沉默之后,扶苏忽然叹了口气:“你觉得蒙毅真的是心甘情愿接受了这门婚事吗?”
不知他是何意,章邯又抬头看他,果不其然见他的眸子暗了一些。
“我不知道。”章邯摇了摇头。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扶苏好笑地哼了一声,语气却越发低落,“想当年,父皇迎娶母亲,不也是由华阳太后一手促成,为的就是可以延续楚系外戚的荣光。可结果呢?父皇与母亲互相将彼此伤得体无完肤。虽然蒙毅没有和我说过,可我看得出来,他并不开心。我知道父皇为他安排这门亲事的目的是为了我好,可我真的不希望我最好的朋友因为我而牺牲掉一生的幸福……”
“你想多了。”章邯摇摇头,脸色柔和了一些,“他没有牺牲什么,他只是还不习惯被人管束的日子罢了。以前他就是个散人,只要没有任务在身,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现如今却不同了,家中总有个人在等着他,他怎么也得收收心了。”
“是吗?”扶苏半信半疑。
“嗯。”章邯笃定地点点头,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受。
扶苏忽然伸出手,按在他空着的左手上:“若非因为我,母亲也不会将自己逼入绝境,我不想有人再步她的后尘。你们都是我的兄弟,我不愿你们任何一人因我而受委屈。”
“不会。”章邯云淡风轻地扬起嘴角,眼睛里带着笑意,“你不必想太多,你既知道我们是兄弟,就该明白不论我们为你做什么,皆是心甘情愿。”
一句话落,扶苏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抿着唇朝章邯感激地笑了笑。
“这酒可真不是好物!”扶苏举着酒爵晃了晃,“几杯下肚竟让人不知所谓。”
章邯明白他是给自己找台阶,便也跟着说道:“是啊,所以大父一直叮嘱我,说身为秦将绝不可嗜酒。”
扶苏深以为然,默默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他面上忽然生出些许难色,犹犹豫豫地盯着章邯:“对了……之前德音送你的香囊还在吗?”
突然提到德音之名,章邯半张着嘴微愣,不知他是何意。
扶苏难为情地勾了勾嘴角:“父皇命李由去接德音,德音怎么也不肯回来。你也知道她的脾气,李由哪里是她的对手。不过,德音虽然人未归,却给我写了一封书信,除了报平安,还交代我一件事。”
“何事?”章邯一颗心悬了起来,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让我帮她把那枚香囊要回来。”扶苏缓缓说着,目光却来来回回在章邯脸上逡巡,“当年你要随军出征,她是担心你的安危才将此物送给你。如今你已经平安归来了,那个东西也就没什么用了。”
章邯抿着唇没说话,脸色却有些难看。扶苏见他不吭声,以为他是生了气,又赶紧解释道:“我也明白,这送出去的东西万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可是那香囊是母亲给她的,眼下母亲已经不在了,所以她想取回,算是留个念想……”
章邯低低嗯了一声:“公主说得对。”
说着,他从衣襟里将香囊掏了出来,轻轻放在扶苏面前。
扶苏有些惊讶,低头打量了半天。那香料的香气虽然早已消散殆尽,但错了金纹的银质表面却通体透亮,一看便是被人小心呵护、经常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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