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刻，就是跟你在一起。”
那么，苏伊睽，最快乐的时刻，是什么时候呢？
她意识飘渺，极凉的气息拂过鼻端，山风静静地吹拂，好像要把她吹到天上去的。时间变得这么缓慢，永恒。她最快乐的时光啊，最轻松的时光啊，不过是……
黑衣凛冽，妖娆凌厉，如同开在生死两岸的彼岸花，踏着白骨森森，向她伸出手来。
突然掀开眼，瞧着灰蒙蒙的天空，想起他的话低喃在耳边，“伊睽，我只想你活着。”他还没有绝望，她怎么就能先求死呢？
恍惚盯着，发梢掠过旁边的绿色藤蔓沿着山势一路向下。身子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努力抓住旁边的藤蔓，手臂被飞快的下落、山石的边缘扎出血来，像是刀子一下下地劈下来。血顺着手臂往下流，她咬着牙，硬是没有松开抓着的藤蔓。
松开了，下面万丈深渊，必死无疑。
夜间，下起了雨，哗哗浇灌在天地间。茫茫的天地起了一层雾色，街上没有几个人行走，雨水如注，落下来的姿势，好像天塌了一半。天边突然一道闪电，雪白如练的长线划破天穹，雷声阵阵。
江都城瘟疫盛行，平日就没有多少人敢走在大街上。现在又是晚上，又是大雨滂沱，当然更没有多少人走动了。起雾如纱的近处，却远远走来一道影子。
身上的黑色衣衫全部湿透，往下滴着水，这水，却是血水。男人容貌清矍，美艳无双，唇瓣又紧紧地低抿，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他不是一个人走着，怀里还抱着一个白衣。
白衣上全是惨红的血，脸被头发盖住了看不清。但只是稍微瞄一眼，看到那人脸上的狰狞血痕，就不敢看第二眼里。被男人紧紧地抱在怀里，如同一个珍宝般，却一动不动。
他们在雨里一步步地走来，步伐，又是孤冷无比，流转着彻骨的悲凉。
男人走到一扇门前，还没有敲门，门就自动开了，少女惊喜的面孔盯着他，“你、你终于回来了！”
他一声不吭，看也没有看那少女，只是抱着怀里的人往里走去。少女一怔下，眉头皱了皱，打量四周没有人注意这里，她才静悄悄地关上了门。
少女进了屋子就大喊，“师父师父，你快出来，师兄回来了！”青岚殷勤地跟在燕子归身后，“师兄，你先坐下来，让我给你检查一下好不好？”
燕子归没有理会她，却抱着怀里的白衣进了里屋，温柔地把人放在床上。
常大夫进来，看到青岚古怪的脸色，走过去，一脸关切地看自己的爱徒，“怎么了？韩靖君这次派了大量人来，你有没有受伤？”
“先看看伊睽吧。”燕子归声音很虚弱，目光却不离开床上的白衣。
青岚心中有犹疑，不再跟燕子归谈话了，她走到床边，拨开那人的头发，看到那人的脸，因一时没有心理准备，也吓得往后退了好大一步……面上的血结成了肉疤，左边一大块皮肉不分，鼻梁处的森森骨头露出来，好像一碰，就会掉下来一样。
常大夫毕竟见过世面，看到这个场景，声音也变了，“这、这是伊睽？”
苏伊睽？
青岚又往后退了一步，她扭头去看燕子归的脸色，平静无波，眼中无光，那便是……承认了？
她再去看床上那人的脸，坑坑洼洼血肉模糊，即使有了第一面的准备，可看第二面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无端的不舒服。
苏伊睽……那个端庄温雅、清逸如莲的女子，即使称不上倾国倾城，也有让人一望定睛的韵味，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青岚心中一沉，再也没有对苏伊睽的种种偏见了。她看到这样的美人儿落得如此地步，心中也升起悲凉可怜之意。苏伊睽毁容了，这个噩耗在她脑海里回荡，让她回不过神。
如果是现代的高科技，没关系，毁容了还可以整容啊。可是放在古代这个落后的地方，女子貌是最重要的，一辈子都可以引以为傲的资本……这个资本，苏伊睽却没有了。
就是联合她和师父的医术，也是没有把握恢复她的容貌的。
常大夫长长一叹，见自己小徒弟已经呆呆的不会说话了，只好自己主动，去为床上人把脉。这一把脉，让他脸色立刻就沉了下去，“她受了很重的伤。”回头向小徒儿努努下巴，“快来帮我。”
青岚点头，忙坐到床边去。接过师父的工作，可是一碰苏伊睽的手腕，她的手都跟着一抖：她觉得，苏伊睽全身跟碎了一样，骨架薄弱，根本不能让人用力碰触。
小心翼翼地掀开她的衣角，这一简单的动作，让她额上的汗都要出来了：衣服跟血肉沾到了一起，只要稍微一拉，皮肉都被带下来，惨不忍睹。
夜里静悄悄的，房间里点着一小盏油灯。妙言晚上起床喝水，看到这屋里的动静，心里奇怪，就蹑手蹑脚地走过来，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就看到床上的血肉模糊场景，还听到常大夫一声低叹，“伊睽真是可怜……”
伊睽？难道床上的人是姑娘吗？
妙言一声尖叫，让屋中人集体回头。妙言一看到燕子归身上的血，身子更是摇摇欲坠，“燕、燕公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燕子归看她一眼，没说话。
青岚却怕妙言没完没了地问下去，苏伊睽这个丫鬟话多、又太单纯，还有一股子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爱好。可这会儿，屋里里忙着呢，谁有时间理会她？想到这层，青岚就吩咐说，“妙言，我师兄也受了很重的伤，你扶他去后屋包扎一下伤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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