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一道道龟裂开，坍崩山石滚滚落下来，韩靖君手上一松，苏伊睽失力向后退两步，燕子归立刻去扶她。
人人身子摇晃，韩靖君一手从腰间拔出剑，就往燕子归喉间刺去，剑锋一点儿余地也不留。燕子归顾着查看怀中苏伊睽的情况，耳边山石崩塌的声音轰隆隆，再加上受了重伤，压根就没有听到剑出销的动响。
苏伊睽抬着脸，从他肩膀上看过去，那剑光雪寒，像一道劈来的闪电般，迅疾锋锐。再加上这么近的距离，怎么能躲开？
韩靖君这一出手，谁都失措不及。在大家都忙着逃命的时刻，谁还想着要取燕子归性命？可他着了魔一般，眼里闪着恶毒怨恨的神情，什么也不顾了。只想着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必须亲手杀了他！
否则自己这一辈子都得不到安宁了！
苏伊睽身子迎上去，手还搭在燕子归手上，胸口却已经碰上了剑锋，迎着两个男人不可置信的眼神，她看到胸口慢慢地溢出血来，才对着燕子归，说出迟来的话来，“子归，小心。”
燕子归扶住她的腰，把她抱在怀里，眼睛盯着她胸口的血，一点点染红了白衣。她不比他，只是这些血，就足够脸色惨白如鬼，连笑都是透明的。耳边又听到剑鸣声，他一旋身松开了伊睽，抽剑拨开韩靖君的杀伐，气势如虹般照出一道青光。
“人人都说你燕子归武功高超，就让我来领教一番吧。”韩靖君冷声，继续逼过去。一时间，剑光澈寒，两个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苏伊睽无力地倒在地上，胸口发沉，眼前也开始发黑。她看着胸口流出的血，只觉得体内的血也跟着凉了下去，全身的力气也以极缓的速度消失。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明明想开口讥嘲韩靖君的卑鄙，可她连张嘴都变得艰难。
地面的龟裂越来越大，好多侍卫不留神，都被裂开的地缝带了下去。就是还好好站着的，也是摇摇晃晃，提防着山头上落下来的大石头砸到人。
副将看情况危急，而将领却压根没有命令下山的意思，上来请教，“韩大人，咱们该快下山！”这要是塌下来，谁也别想活了。没必要为了杀一个人，让所有的兄弟们都跟着陪葬。
韩靖君哪里听他的话？和燕子归打斗的空间，一剑挥过去，要不是副将躲得快，哪里能活？而韩靖君却冷声，“燕子归不死，谁也别想下山！”
众心惶惶，面面相觑。那过来监督的京官们看情势不对，忙重重咳嗽一声，“你们先打着，我、我们不懂武艺，先下山了……”
众生百态，如此肮脏。
苏伊睽看到这些人的步伐杂乱，逃的逃，躲的躲，发疯了的，只有韩靖君一个人。她知道，是自己跟燕子归把他逼到了这个疯狂的地步。男人怎么这样的骄傲？自己得不到的，除了拼命要得到外，还不许旁人沾染。
血都快要流干了吧，这里没有一个人记得她这个弱女子了。而身下，地面的龟裂也在加重，慢慢地分开，好像在欢迎着她。撑着身子，她微微坐起，抚着胸口靠在山壁上，长发在脸上拂过，她看着打斗中的两人，目光却只追随着那道黑影。
他脚步踉跄，几次被剑刺到，想是，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吧？可即使坚持不了多久，他还是不肯放弃。
燕子归……默默地念着他的名字，眼眶发潮，连胸口，都被浸湿。
我曾想过跟你一起死，却原来，我要比你死的早啊。
燕子归，你为什么还不肯放弃呢？活着不能在一起，我们可以一起死啊。这是最简单的事了。
慢慢地垂下眼去，天地俱静，只有风声在耳边越响越大。
看到年幼的自己向她走过来，轻声问，“苏伊睽，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挡那一剑呢？如果你不挡，韩靖君不会杀害你的。
知之易，行之难。她到这一刻，才完全明白。
为什么呢？她想了好久，也想不出答案来。风声猎猎，她眼里只看到一个人，以一敌百。看到他有危险，她就无法冷眼旁观。她其实一点也不傻的，她只不过失神了那么一刻。
就是那么一刻，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愿意为了他挡在前面了。原来苏伊睽也是有这样舍身为人的好品质，她今日才发现。
山崖崩裂的速度很快，地缝终于完全裂开，向两边分开，这次是真正的山摇地动，苏伊睽身下落空，整个人往下坠去。
“伊睽！”是谁向她伸出手，是谁想要救她……
她身子跟着山石一起往下坠落，心空荡荡的。眼角坠下一滴泪，却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流。她不是想跳崖，不是想寻死……结果却是如此，自然的通彻。
她这一辈子、这一辈子……算计来算计去，什么也没有弄清楚，就落个这么不明不白的下场。到了下面被人问起，以她的傲性，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燕子归……我欠了你的，可全部还给你了……你欠我的，迟早也会还给我的……”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幼年时读过的字句还在耳畔，鲜明的如同昨日刚刚品过。现在，她可不正在验证它的真伪嘛。
飘零那样的长，团栾那么的短暂，永远在不停地转身别离，我这一生，都求不得安康如意……
她闭上眼，任着身子被风追着往下掉。人死之前，不都该大脑空白什么都不想吗？怎么她，就一直记得燕子归跟她说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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