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顾承安的话, 沈清石也转眼与他对视。
但这样的对视只维持一霎，沈清石便转回了脸，他的目光放在洞府门前的巨石上，薄唇轻启, 出声道：“不错。”
顾承安攥紧的手指再紧一分。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再说些什么。
在妖界，向来以强者为尊, 只有最低贱的、血脉不纯的妖族，才会因为实力不济, 躲藏在杂草丛生的山洞之中苟活。
虽然知道沈清石住在山洞中与妖界绝非同一个缘由，但只要记起幼时无意踏足的黑暗究竟有多么血腥肮脏, 顾承安还是轻易被莫名的情绪钻进了心间。
这时沈清石开口, “这么说，”注意到徒弟话里的微妙，他也用了和顾承安一样的句子来提起自己的住处，“你不喜欢住在这样的地方？”
顾承安不想为了这样的细枝末节令沈清石感到烦扰, 所以即便他认定以师尊这样的仙人之姿，不该是住在一个简陋的山洞中, 却也没有出言将这里全盘否定：“回师尊, 弟子不是这个意思。”他抿了抿唇，才继续说，“只要是和师尊在一起, 以地为床天为被, 弟子也绝无二言。”
沈清石闻言, 不由第二次转眼看了过来。
有如黑曜石一般的漆黑双眸落在身上, 让顾承安情不自禁涌出一阵紧张。
这紧张来得突然，但还没等顾承安把浑身上下的僵硬暗自化解，沈清石将目光移开了。
随着目光的移开，沈清石挥手在半空轻划而过，三道灵力从他指尖渐渐流出，眨眼间凝作一只灵雀在他身前上下翻飞，有点点光芒从它的身上扑簌而下，并不落地就已经消融。
“林浩，速来陵平。”
话音落下，灵雀身上的光芒闪亮一次，然后绕着沈清石飞了一圈，往岐剑山的方向扇动起虚实不清的翅膀。
顾承安站在原地看着灵雀飞走，才问道：“师尊？”
沈清石不语，忽地抓起他的肩膀往出鞘的钧元剑飞身而起，却没落在剑上。
满脸迷茫的蛇妖被沈清石扣在怀中，还不清楚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但下一刻——
沈清石将钧元剑稳稳握在手中，远处从岐剑山练武场拔地而起的剑芒即便有千万道，也无法比得上眼前这样的璀璨。
周围有狂风骤起，将两人相互交缠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脑后未曾束起的长发也随着狂风飞舞。
只有执剑长老的手稳如磐石。
从天际擦过的剑修一个接一个的顿住，从练武场赶来的林浩也无法在这样的浩然剑气之下继续前行——
感受到如此磅礴灵气流动的苍月真人从定玄殿中踱步而出，柳时维也捧着玉盒停在了单房门前——
沈清石手腕翻转，钧元剑在他手中发出一声极其嘹亮清脆的剑吟，宝剑随主人意志而动，剑吟直冲云霄的顷刻之间，璀璨剑芒没入了陵平峰顶。
由下而上——
由左至右——
一块巨石带着被连根截断的古树一同往山下滚落，与云雾媲美的飞沙走石瞬时盖住了山尖。
钧元剑劈断了陵平一角。
……
整个万剑宗陷入寂静。
顾承安也陷入了这寂静之中。
唯有动手的沈清石一人依旧如故。
待沙土渐渐消散，陵平山上没了洞府的新泥露了出来，沈清石对傻站在长剑上的林浩传音过去：“到我这里来。”
林浩是万剑宗内第二个在这之后有了反应的人。
但他的反应完全出自于下意识，因为直到面对了沈清石，他的眼神依旧带着不可置信。
看到沈清石后，他咽了咽口水，舔了舔嘴唇，刚正的脸上没了刚正，只剩下惊愕和困惑，实际上内心深处还带着稍许想要质问的念头，但他不敢质问，只敢这么问：“师，师叔，您这是……”
虽说陵平山这个洞府确实砍去也不会有碍观瞻，相反竟别样的顺眼，可……可这应该不是师叔把它砍了的原因吧……
沈清石说：“既然陵平有了首徒，这里是该修缮一遍了。”
“……”
这句话让林浩不由地看向了沈清石怀中同样一脸惊愕的顾承安。
对于这个师弟，即便是他这个万剑宗大师兄的心里，也真是有些说不出的羡慕。
林浩从来没有见过沈清石因为身外之物提出什么要求，更不要说是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不过想到这，林浩苦笑一句，在执剑长老的眼里，恐怕这只是随手为之吧……
“是，师叔。”想归想，林浩还是很快应声道，“不过修缮陵平主殿需要一些时日。”话落他瞥了一眼对面那处平整的切口。
说是修缮，其实就是平地起高楼，加上陵平陡峭，这个一些时日，实际上是很多些时日。
所幸沈清石对此没有要求，他说：“无碍，近日我与承安便在岐剑山歇下。”
林浩这才拱手：“有劳师叔。”
直到两人对话到这里，其余众人才渐渐回过神来。
细细碎碎的交谈都压在喉间，沈清石当然不会费力去听，他又对林浩交代几句，就带着顾承安离开了。
留下孤零零的林浩看着愈发显得凄惨的陵平在原地，没有回头看哪怕一眼。
到了岐剑山，苍月真人就等在定玄殿前，看到沈清石过来，他什么也没问，转而说：“用过饭，再去拜师堂吧。”
“用饭？”
沈清石重复一遍，终于记起顾承安身为凡人，不仅体弱多病，更是不辟五谷，还需要去弟子食堂去用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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