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那天，顾渊喝了许多的酒。
他想醉，却越喝越清醒，等到后来宾客渐渐散去，他看着空空荡荡的前厅，忽然问孟林，“今天是什么日子？”
孟林只当他是醉了，看着满园的张灯结彩，轻声回答他，“王爷，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
大喜么……
他微阖了眼眸，何喜之有？
他虽是齐王，却不如楚王有军中威严；不如燕王喜怒形于色却让人闻风丧胆；更不如晋王……晋王风流纨绔，却最是得宠。
他只是一个影子，一个……安静的影子，安静的做事，安静的揽下那些没人愿意去做的苦差事……
编书修书，兢兢业业，却换不来一个好字。
父亲总是看不到他，哪怕他的生母良妃出身太原王氏，哪怕良妃在宫中也是受宠的，可他的父亲似乎并没有爱屋及乌，他依然看不到他。
就连这婚事……
他坐在空空荡荡的厅内，不去理会孟林催促的声音，他就只想这样坐着，坐到天亮也是好的。
崔家送来的是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他当时知道的时候只觉得荒唐，那么一个小不点儿，崔家当他是什么了？
禽兽么？
“让她早点歇息。”他捏了捏鼻梁，语气里满满都是无奈。
想了想，还是又补了一句，“别吓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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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陪着崔恬恬回崔家的那天，天色不太好，阴沉沉的，总像是要下雨，风也吹得硬，让人从心里往外觉得凉。
他骑着马，时不时望向马车，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有没有觉得冷，又有些后悔，刚刚出来的时候就该在车内放个小炭盆，总也聊胜于无。
崔家人并不算是热情，更像是在应付差事，他抽空去看了一眼崔恬恬，她被围在一众女眷中间，总是耷拉着一双眉眼。
自那时候开始，他认为她与他是同一类人，也许是因为这个认知，让他忽然开始忍不住地心疼她。
他们没有在崔家待多久，看得出来，她也不太喜欢待在崔家。
也许是想要照顾到她的情绪，回府的时候，他没有骑马，而是和她一起上了马车。
她明显不习惯与他有什么太近距离的接触，整个人惶惶如一头小兽，她对于他来说……太小了，根本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他于是缓声开口，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这个由崔家人指定给她的假年纪。
“你不用怕，这里没有别人，”他循循善诱，“告诉我，你今年……几岁？”
“十……”她犹豫了一下，仔细去看他的表情，最后终于实话实说，“十三。”
他扶额，十三岁的小姑娘，她能懂什么？
他整整年长了她一轮，若是他早生几年，或是她再晚出世几年，他甚至都能做她的父亲。
“是王爷你让我说实话的！”她看出他的不对劲，急急忙忙强调。
“是……是我想听实话，和你没关系的。”他小心翼翼地安慰这个小姑娘，“你不用担心，横竖就只有我知道，我不会再告诉别人。”
“真的？”她不信。
“真的。”他点了点头。
她似乎还是不太能确定，最后她鼓足了勇气，勾起小指向他，“拉钩。”
她的手太小了，他轻轻同她勾了勾小指，总是担心他会一不小心就将她碰碎。
也许是因为这个秘密得到了保障，她显得雀跃，话也多了起来。
“我从前听他们说，夫妻成了亲是要睡在一起的，王爷为什么不同我一起睡呢？”她问的太过直白，而她的神态又过于天真，就仿佛这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话，平常的像是人人都会背小九九那样简单。
他有些不自在，轻咳了几声，原本想随意拿什么话题折过去，但她一直盯着他看，专心等着他的回答。
他只有随口掰了个谎骗她，“不全是这样的，要等到以后……我们互相之间都很熟悉了的时候，那个时候才会如此。”
她像是懂了，“啊……因为我和王爷现在还不熟，所以我们要像现在这样经常见面，然后才能睡在一起。”
他又清了清嗓子，胡乱将这个话题带过去，她实在太小了，他若是真的对她做了什么，他就真的是禽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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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为了和他多见面，她总是从后宅里面跑出来寻他。
他那段时间也没什么事，索性就同她多相处一些。
“认得字吗？”他看她一直对着书架发呆，因而问道。
她有些局促，“认识一点……”
“会写吗？”他又问。
这一次她摇了摇头。
“来，我教你。”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冲口而出，等到他将笔递给她，教她握笔的时候又忽然开始后悔。
她的手又小又软，偶尔会有碎发拂上他的脸，他有些别扭的避开，然后一个一个字满满地教她写了她的名字。
崔恬恬。
她惊喜于自己终于能够写自己的名字，一面又想要学的更多，回过头来央求他，“王爷也教我写你的名字吧！”
一开始他是拒绝的，奈何她一直求他，他于是另铺开一张纸，教她写他的名字。
后来他开始教她写一些诗句，开始的时候是“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后来慢慢就写到了“明月别枝惊鹊”……
她会写的字越来越多，每每都要献宝似的交给他一幅字，起先总有些歪歪扭扭，后来他教她楷书，她又试着临了行书。
他那时候心中总是有一种成就感，这是他的小姑娘啊，他陪着她长大，教她读书习字，看着她从一开始的怯生生慢慢变成如今的活泼爱笑，然后忽然之间，他意识到……
她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
她……还是他的妻子。
这个认知让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也开始有了一点女儿家的心事，看他的眼神不再如从前那般天真懵懂，这让他又有些无所适从。
转眼间又到了他的生辰。
他不喜欢过生辰，但她却像模像样地为他置办了一桌酒席，之后……她将自己作为礼物，送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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