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满地狼藉，不光有散落的奏本，还有破碎的桌凳，能想象得出当时的场景，只是据她所知，国师是个文人，所以就只能是步六孤步番当方面的“殴打”——毕竟国师是不敢还手的。
“怎么就闹得这么大。”谢有青小心翼翼地避过那一地的狼藉，走到步六孤步番近前。
他坐在台阶上，手里还随意地摆弄着一截桌子腿，见她进来，将手里的桌子腿飞快地丢出去，神色变得有些局促，干咳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怎么来了。”
“怕你吃亏，来给你撑撑场子。”谢有青随口说道，然后也坐在他身旁。
“别动。”步六孤步番小心翼翼地在她周围看了看，见没有什么能伤到她的东西，这才放心。
“能跟我说说，刚刚发生了何事吗？”谢有青的声音很轻，有能让人放松下来的感觉。
步六孤步番于是也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先是叹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没什么。”
谢有青看着殿内的光景，又转头看着他，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汗王这是不信我吗？那我先走。”
她说着作势就要起身。
步六孤步番飞快地拉了她一把，最后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有些事情总是要说出来的，说出来了才好面对。”谢有青定定地看着他，说着违心的话，“至少可以让我知道……汗王为何与国师生了那么大的气，若是国师的不对，汗王气也撒了，回头若还是觉得不痛快，依例罚了便是；若是汗王的不是，那汗王就要有个做主君的样子。”
“若是国师……犯的错实在太大呢？”她听到步六孤步番这样问。
她不动声色，只问，“所以……国师做了什么？”
“通、敌、叛、国。”这四个字几乎是咬牙说出的。
谢有青作势诧异道，“国师如何能做这些？汗王可是冤枉了国师？”
“证据确凿，他就算不认又能如何？”步六孤步番冷笑了一声，“我倒是当真小看了他，他藏的可真是够深的。”
这一听便是话里有话，谢有青接着问道，“国师难道还有其他的身份？”
步六孤步番似乎觉得有些荒唐，“他是我那兄长的儿子，当初他父亲暗箭伤我，如今他有样学样，我还真是看走了眼，竟然放心到将什么都交给他。”
这位国师或许依然忠心耿耿，但怀疑的种子只要播下去，忠臣也能瞬间变成奸臣。
她于是有些唏嘘地道，“那么……那些传言，便是真的了？”
“传言？”步六孤步番一脸狐疑，“还有什么传言？”
谢有青一惊，“你不知道？”
“你说。”步六孤步番的面色也沉下来。
“我也只是听说……”
“听谁说的？”步六孤步番紧跟着追问，丝毫不给她反应的余地。
“汗王当初让我去查努哈巷，我查过了，原想着等事情定了再同汗王说，但如今看来，似乎没有那个必要了 。”
“你只说便是。”
“努哈巷里并没有什么大虞来的密探，那里面是国师的人。”谢有青再次叹了口气，她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那也不是传言，但确确实实是从努哈巷他们的密谈中听来的。”
步六孤步番已经不想再去计较她言语中的偏差，只问，“你听到了什么？”
谢有青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说道，“他们说，一旦大汗再次起兵，便清君侧。”
“他怎么敢——”步六孤步番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我真是看走了眼，以为身边的人可信，却不想是引狼入室。”
“所以……汗王如今信了么？”谢有青接着对他说，“合漠单于遇刺身亡，大阏氏无端呕血，这些的背后……获利的是谁？”
“是延术。”这时候他已经不想再说什么国师了。
“汗王该早做打算。”谢有青拍了拍他的手背，看似是在安抚，“合漠单于已死，汗王与诸位单于之间的矛盾已经加深，若这时候再与西姜国产生什么摩擦，汗王很有可能会面临孤立无援的可能，所以……汗王该有所取舍。”
步六孤步番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依你说，我该怎么做？”
“我……”谢有青张了张口，又泄了一口气，她摇了摇头，“汗王不该问我。”
“我身边……也只有你能信了。”步六孤步番将头抵在她的肩上，低声说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若是不成，我就会像那些被我干掉的人一样，被他们生吞活剥，若到了那个时候，我就护不住你了。”
谢有青没有说话，她在等。
“有青，我需要你。”他这样说。
有的人看上去满是才干，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达到自己的目的，但这样的人往往陨落起来也如流星，便是璀璨也只如那短短一瞬。
步六孤步番就是这样的人，他或许有些才干，但那并不足以支撑他站在更高的位置。
谢有青想了想，说，“按你想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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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六孤步番命人围了努哈巷，但巷子里的人却如同人间蒸发一样不知所踪。
另一队人去了国师府，国师延术似乎已经有所察觉，他早已遣散了府中的侍从，自己换下朝服，只穿了最寻常的布衣，端端正正坐在院中。
他最后被带去的地方是天牢，听说步六孤步番让人送了他一杯鸩酒。
谢有青在与净梵公主对弈，她让了先手，执白。
净梵公主将棋盘一推，“我下不过你。”
谢有青微微一笑，“承让。”
“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处理了延术，幸好我们不是敌人，否则……”净梵公主指了指自己的头，没有再说。
“没有了延术，他便什么也不是了。”谢有青一颗一颗拣着棋子，“后面还想请公主帮忙，替我做件事。”
“你说。”净梵公主不疑有他。
谢有青压低了声音同她说了几句，末了一笑，“此番事了，我与公主……便此生不见了。”
“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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