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这玩意儿，全在乎一张巧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算命之人若是贪图钱财之辈，必然会把人的命算得极其险恶，极其悲惨，有一个躲不过去的大劫。张齐贤、王常明为算命的，实则是暗访消息，不图钱财，所以嘴上不会那么缺德。
“湘水这条道上，水真是深的很呢。”王常抚着船舷，琢磨着打听到的消息，嘴上不由自主地感慨了一句。
张齐贤皱着一双眉头，没有开口说话，可心里面却是思绪万千。江水滔滔，浪花似雪，一如往常。张齐贤、王常二人连续找了两天，硬是没能找到被铺兵们抓走的那几户洞居人家。只能愧对老翁了。
铺兵中，凡是手上有些权的，大多都有些靠山。大到一路的转运使，小到一县的主簿，荆湖南路各州、各县的主政，多有脱不了干系的。因为，湘水之上，有利可图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对待这些铺兵，还不能一刀切，因为最基层的铺兵与递夫们一样，生计堪忧，命不保夕，都是受人宰割、奴役的对象。
若想把一线的水递铺整顿好，以张齐贤一个衡州通判的身份，也确实没有这个能力，没有那么大的权力。“有些人，看着可恶，却动不了他。”这就是现实。
徐满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在靠近醴陵方向的山林中捉住了一群落草为寇的铺兵们。张齐贤得知后，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一半，赶紧催着船家向下游驶去。张齐贤与徐满会合后，又悄悄将徐满捉住的几人带回了衡州城。
郑咸熙也回到了州衙，看样子心情挺好。想必是下去视察时，欣赏了许多美景，受到了各县士庶们的夹道欢迎。郑咸熙懂得合理的享受，大宋官员俸禄、待遇又好，两者结合，自然是完美。
“郑大人，你何时回来的？收获很多吧？”张齐贤笑着迎了过去。
“嗯，衡州果真是个好地方。”郑咸熙说：“张大人，你这笑容，却锁着一双愁眉，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张齐贤这才意识到，虽然嘴角上扬了，可眼角却是下垂的。郑咸熙观察细微，察觉了张齐贤笑脸之后的愁绪。
“郑大人猜的没错。”张齐贤也不隐瞒，将落草为寇、洞居老翁、铺兵弄权、递夫命苦以及这两日的诸般见闻都告诉了郑咸熙。
郑咸熙听后，背着手踱起步来，随后又坐到椅子上，慢慢品起了茶，许久后，问道：“你是如何想的？”
张齐贤苦笑道：“郑大人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了吧，不如你说来听听。”
“不敢，不敢。”郑咸熙推辞一下，终究还是说道：“这事儿若是如你所说的那般，肯定不是你一人能解决的。本官有句难听的话，不知张大人可愿意听？”
张齐贤拱了拱手，说道：“郑大人只管说，本官，洗耳恭听便是。”
郑咸熙清了清嗓子，说：“做好自己职责之内的事儿，职责之外的事儿，暂且装作看不见，先忍一忍吧。”
“这是为何？”张齐贤有些哑然。郑咸熙如此说，就是正告张齐贤不要做狗拿耗子的事情。难道非要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官？
“话虽难听，这个理却是对的，不如本官给你说个故事吧。”郑咸熙就继续笑着说起了故事：“早年间的一天晚上，本官家门外来了一个小偷，他左右张望，观察了许久。本官发现后，既不去驱赶他，也不找人抓他，只在屋内磨起刀来，一时三刻后，那小偷似乎察觉到了，就自行吓跑了。张大人，这个故事挺有意思，你可以好好琢磨琢磨。”郑咸熙卖了一个关子，走开了。
“做好份内之事儿？磨刀？”张齐贤揣测着郑咸熙的话，陷入沉思。通判掌管一州的钱谷之事，并要将钱谷收归中央。如此来算，治理水递铺应在通判职责范围之内。很显然，郑咸熙所说的份内职责并不是指的这个。“莫非他是打了个哑语来提醒本官。能让他打哑语相告的，必然是牵涉到官阶更大的人。定是如此！”张齐贤思来想去，只能是这个结论。“磨刀”又是为何呢？张齐贤又继续琢磨。
在官场上做事，很多时候确实要学会一个“忍”字。张齐贤确实要忍一忍。新入官场的人，一般都有一个毛病——志向远大，权力却少，若某人不知轻重，多会做出超出权限的惊人举动，其官运自然就断了。这种自断前途的做法，不如为民请命那样可歌可泣，因为，是毁在智商堪忧上面了。
张齐贤思考了许久后，终于决定写一封奏折，详细介绍湘水的巨潭险石情况，并陈述水递铺夫的生计艰难。言辞凿凿，感人肺腑。有此铺垫后，张齐贤话锋一转，恳请陛下巧施恩泽，为衡州境内每铺的递夫们各减少一半的徭役。张齐贤很注意奏折的修辞，独独恳请在衡州境内减少徭役。而陛下如何公平地恩准，那就是他的事情了。至于铺兵们的那些烦心事，张齐贤一概不提，全当没有的事。
张齐贤写完奏折，又请来王常，帮忙参谋。
“大人果然高明，陛下若是恩准了你的奏折，不止衡州，整个湘水一线的水递铺夫都要沾光。若是陛下不恩准，文治武功就是一句空话了。”王常对奏折没什么意见，“只是，那几个捉回来的铺兵，怎么处置？”
张齐贤说：“所幸他们没有打劫的事实，就治他们一个擅离职守、劫盗未遂的罪过。本官决定，没了他们的户籍，定为官奴，罚他们去老翁的洞中修葺房屋吧。”
王常嘿嘿一笑，“如此甚好。不过那地方太过于隐蔽，平常人很难看到，大人要不要把阵势摆大一些？”
“对！”张齐贤说：“自然要大张旗鼓地去办，让那些胆敢抓人的铺兵们知晓是我州衙要修葺房屋。”
王常说：“到时，他们还关着人家，就是不给州衙面子了。”
张齐贤此举，正是一招一石三鸟、磨刀吓盗的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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