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离开莫家的时候，光想着去看二叔了，方原也没吃午饭。眼看着这都下午五点多了，索性就走进了路边的一家小面馆。
说来也好笑，这家馆子三年前方原就曾见过，不过从前在石嘉市的时候方原对这种路边的苍蝇馆子根本就不屑一顾，甚至觉得那根本就不是人吃的玩意儿。
面馆不大，一共就四张桌子。方原来的有点早，除了在柜台那边忙活的老板外，就只有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坐在靠里的一张桌边玩着手机。
女孩儿长得挺漂亮的，一头几乎快到腰部的栗色长发披散着，看起来很是柔顺。她身上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西装制服，领口还系着一条红粉相间的领巾，看着好像空姐似的，不过胸前那个胸牌却显示她是信通的客服人员。
“老板，来一碗牛肉面。美女啊，这附近是不是有信通的营业厅啊？”
方原的手机就是信通的，刚才从监狱出来的时候就收到了话费不足的提醒，心想着要是附近有营业厅的话，就顺手把话费交了。
那女孩儿抬起头来看了方原一眼，冷冰冰的丢下一句“你看呢？”，就低头继续去玩手机了。
方原有点无语，你身上穿着信通的制服，还是客服的那种，就跟你问个路而已，咋搞得好像自己在刻意搭讪似的。
算了，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没必要跟个女人置气。看她那冷冰冰的脸色，估摸着是心情不太好吧。
可能是女孩儿点的面做起来比较麻烦吧，方原来得晚，面却是先上了。
他吃面的时候喜欢放点醋，不过他的桌上却没有调料罐，转头看了看，四张桌子竟然只有女孩儿那张桌上有两个不锈钢的调料罐。
“美女，这哪个是醋啊？”
方原有时候有点小洁癖，吃饭的时候，手上不喜欢沾东西，看这姑娘穿着工作服，应该是在附近上班经常来吃的，就顺嘴问了一句。
哪知道那女孩儿抬起头来很是厌恶的白了方原一眼。
“不知道。我又不吃醋，想吃自己找。找出来就赶紧滚边去。”
方原嘴角有点抽抽，只能自己掀开盖子，找到了醋罐，另外一个罐子里，放的是辣椒油。既然女孩儿不吃醋，方原倒完之后，也没有把醋罐放回去。
“嘿嘿，咋样，吃闭门羹啦？楠楠这姑娘啊就这脾气，每天我都得看她赶走一两个来搭讪的。美女嘛，总是有点小脾气的。”
后厨有人在忙活，老板从方原手上收下面钱，索性就坐在他对面，闲扯了起来。
“我又不是为了搭讪，我是真的想吃点醋。”
方原感觉自己挺无辜的。
“嗨，知道知道，这谁还看不出来啊，她那就是个惯性。”
面馆老板一边打趣，一边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那个……老板，你这儿……面多少钱一碗啊？”
这时候，一个三十多岁一副民工打扮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这个男人黑黑瘦瘦的走路时还有点瘸，手上拿着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大半个干的都起白茬了的馒头。
“哦，最便宜的牛肉面，八块钱一碗。我说，你就坐门口那桌吧啊，身上那么多土，别给我弄得满地都是，我还得打扫。”
老板摆了摆手，示意民工赶紧坐下。
“八块一碗啊，这么贵？”
“唉，没办法，现在粮食涨价，店面涨租，三年前我这面还是三块钱一碗，现在八块我都快不赚钱了。”
老板摊了摊手，表示真不是自己心黑。
那民工显然没想到一碗面竟然这么贵。犹豫了一会儿，把手伸进兜里，来来回回摸了好几遍，最后捏着一个一块钱的钢镚儿，在衣服相对干净的领子上蹭了蹭，这才放在桌上。
“老板，俺，俺不要面，一块钱，给俺一碗面汤行不？给撒点辣椒面就中。”
老板看了看那民工，走过去把那一块钱捏起来在手上弹了弹。
“行吧，不过辣椒面没有，只有辣椒油。”
“唉，好好，能给点辣椒油更好。谢谢老板了。我们那工头不给发工钱，今天堵了他一天了，连口水都没有。孩子学校要学费催的急……唉……也不知道还得堵他多久才能拿到工钱。”
“行，那你等着吧。”
老板说着，转身去后厨给民工弄面汤去了。而这个时候，富态的老板娘刚好从里面出来，手上端着一碗看起来面条更细一些的拉面。放到了名叫楠楠的女孩儿面前。
楠楠没说话，看了那碗面条几秒，然后一把从旁边抓过调料罐，揭开盖子，看也没看就往碗里倒。
一股红艳艳的辣椒油顿时被她倒进了碗里。
“呀，醋呢？怎么是辣椒油？”
楠楠原本就显得冰冷的脸色更难看了，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赶紧拿勺儿把辣椒油舀出去，没事儿的，还能吃。辣椒油的罐子上贴着个空白标签，你天天来，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老板娘一边说，一边从桌上拿了一个小勺准备把辣椒油给舀出来。
“算了算了，舀出来也不能吃了，我辣椒过敏，张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一点都不行。”
楠楠不耐烦的拍开老板娘的手，嘬了两下牙花子，说了一句“再给我重煮一碗吧”，就端起面碗走到了门口那个民工的桌边，把碗放到了桌上。
“喂，我这碗面不能吃了。倒了太浪费了，你吃吧。”
说罢，也不管那民工啥反应，扭头坐回到自己的桌上，低头继续玩起了手机。
民工兄弟满脸蒙圈的看了看自己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又看了看楠楠，过了十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谢，可是楠楠对此却是无动于衷，连看都没有多看那民工一眼。
方原嚼着嘴里的面条，感觉这个女孩儿还真是有点意思。
别看她板着一张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还有一副生人勿进的臭脾气，不过心肠却是不错。
刚刚方原去她桌上就是找醋的，还把瓶子给拿走了。女孩儿不可能不知道。而且她当时也说了她不吃醋。
那么……她把辣椒油当成醋来倒，显然就是故意的了。
至于她没有直接给那民工兄弟点一碗，应该是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吧。毕竟吃掉别人不能吃的东西总要比直接接受别人的施舍更容易接受一点。
这女孩儿的臭脾气，恐怕是一层裹在柔软内心外的保护壳吧，细细品一下，还是觉得挺可爱的。
走出面馆的时候，方原回头多看了那叫楠楠的女孩儿一眼。
一个有意思的路人，恐怕转身之后，就再不会见到了吧。
然而方原不知道的是，有些人，就是冥冥之中注定了要让你遇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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