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韵早已经把自己的身后事安排的很清楚, 都放在床头柜上, 也如之前徐黎灵说过的那样把自己死后的身体托付到了她负责的殡仪馆里，至于骨灰, 让随便找个十字路口撒了。
认为曾经的苗巫候选人自然不会不清楚把骨灰撒到十字路口是什么意思。从前的人死后会选择风水好的地方全身下葬, 以身来蕴养水土，惠及子孙后代，可是自从后来改了火葬，这种影响力就慢慢的被削弱了, 人死后能遗留下来的就只有一捧骨灰，想要去掘坟挖墓破坏风水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作用了, 可是骨灰却还是一个人留存的根本, 将骨灰撒在十字路口，让千人行, 万人踏, 赎去一生罪孽，以死后的折磨来偿还从前的债。
一般只有自认罪孽极深愿付出任何代价想悔过的人才会这么做。徐黎灵慢慢将纸折叠好收入口袋，既然是叶韵自己的决定，那么就尊重好了。
说不定还能为仰阿莎祈到点福气。
心里有点堵，徐黎灵对着尸体坐了会儿，终于注意到了旁边响个不停的手机, 十分顺其自然的按开接听。
“叶小姐, 有件事情想请教, 你现在……”
“叶小姐已经死了。”徐黎灵突兀地开口道, 电话里的声音顿了顿, 似乎是没想到接电话的另有其人。
“是吗。”
意识一点点回笼，徐黎灵把电话从耳边拿下，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是陈飞鹰的电话。
听到徐黎灵的声音陈飞鹰同样有些意外，但却不是因为叶韵的死讯，虽然惋惜却也知道，这本来就是这几天的事了，他的注意力又放回徐黎灵在场这件事上，轻声问道：“她走的还好吗？”
徐黎灵不太理解他的意思，叶韵端正的躺在床上，双手搭在腹部，一副安然入睡的样子，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还不错吧。”她换了只手接电话，摸了摸叶韵的手，道：“还是温热的，你要是现在过来还能赶上点儿热。”
你是认真的吗？陈飞鹰很想问这么一句，但随即又想起对方就是这么个恣意妄为的人设，于是按下不提，拿着厅里大触画出来的人像，问清楚地址就赶去叶韵所在的临时居所。
等推开门，看见徐黎灵正弯着腰，手里拿着眉笔在床上老人的脸上细细涂画。
“需要我帮忙吗？”他出声道，垂下眼睛，走到床边，予以默哀。
躺在床上的女人生前做过许多错事，但眼下所有的纷扰都跟着她一起陨落在过去的时间里了，无关的人无权评定对错。
“帮忙，唔，的确有事让你做，但不是现在，”徐黎灵的手上继续描绘，这是陈飞鹰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摩她的工作。入殓师一般都要用上凡士林，但是叶韵的尸体尚温软，用凡士林反而会让脸变得油光滑亮。徐黎灵此刻的谈兴很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活泼的，滔滔不绝地讲着妆容。
徐黎灵擦了擦手，端正了叶韵的脸：“女人就是这么回事，活着要好看，死了更要好看。如果要丑一辈子，那跟死也没什么区别。”
对偏激的审美观念陈飞鹰不敢苟同，却又被说的想起了聂苏夷，眸色黑沉了下去。
生前那么爱漂亮的女孩子，又骄傲自豪的跟他展示着梳妆台上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脸上从来都保持着最好的状态，画着最漂亮的妆，永远不让人看见她怯懦的那一面。
死的时候脸上的妆全花掉了。
他想起她生前一直说想买的那支口红，忽然就有些难过。
他试图形容了一下那个颜色，然后就被看穿了。
“小羊皮304。”徐黎灵收了手，坐在椅子上睥睨着他，很是嫌弃道：“长得好看的女人，脑袋都不怎么好使。”
“是。”
陈飞鹰不想在这件事上耗费时间，转移了话题道：“你之前说有些事让我做，是什么事情。”
徐黎灵的脸色忽然凝固了起来，似乎即将说出的话对她自己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挑战，可是一想起在叶韵记忆里看见过的事情，脸色慢慢涨红，像被谁用力的扼住了颈子，呼吸都透出了凌乱。
陈飞鹰从未见过她如此窘迫的样子，但这种表现却不鲜见——审讯犯人的时候，他们会因为肾上激素分泌迅速而产生渴，饿，等各种各样的生理反应，一旦将他们逼进穷途末路，就意味着心理防线开始崩溃，到这个时候想问什么都能问出来。
他盯着徐黎灵看了会儿，最后还是移开了视线。
叶韵已经死了，可是看情况显然是老死的，就算真要杀人也没必要对一个半边身体已经埋进黄土的人动手。
房间内装潢良好，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那么在他来之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有事想跟你说。”徐黎灵开口道：“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到底是谁么，我想你早就查过我的资料了，那么你查出什么来了吗？”
“我确实调查过，但是调查出来，你的履历没有任何问题。”这点没什么好否认的，因此陈飞鹰很坦荡的应下了：“做得很干净，背后的人应该不仅是电脑高手，大概还有些关系。”
徐黎灵歪过头，眼神很空洞，陈飞鹰终于发现了这种空洞近乎于盲人，因为长期无法正常视物，所以目光涣散，没有焦距，并不是因为内容没有实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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