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又一层黄沙被大风卷起，掀飞到天上，和涌动的压抑的云层混合在一起，遮天蔽日。
昏暗之下，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躺在地上，忽然睁开了眼睛。
在这一刻，疾风骤停。
整个世界都仿佛都被施了定身术。
女孩眨了一下漂亮且水润的大眼睛，黄沙漱漱而落，盖了小女孩一身。
险些自己把自己埋了的小女孩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茫然地又眨了一下眼睛，于是长睫上的黄沙落入了眼里，让她疼得下意识又闭上了眼睛，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一时再也睁不开了。
她坐起身体，一边猛烈咳嗽起来，一边下意识抬起两只手想要去揉眼睛。
便在这时，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小男孩跑了过来，他狼狈极了，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能够看出来原本材质很好，但已经被刀剑滑破了好几处，鲜红的血从其中渗出来。
小男孩原本已经跑过了小女孩所在的位置，但停顿了几秒，又一咬牙返回，直接将小女孩从地上拽起来，拉着往前面跑。
小女孩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她甚至还没不能睁开眼睛看清路，于是就一边流泪一边被拽着踉跄地跑。
他们就这么一直跑，直到小男孩终于跑不动了，累得蹲在地上大踹着气才停下。
小女孩站在他身边，她也跑了很久，但感觉并不是很累，此刻她的眼睛还是很痛，但已经可以看清一点面前的画面了。
她蹲到小男孩面前，垂着眼睛疑惑地问:
“我们为什么要跑呀？”
她声音很好听，因为年龄太小，而奶声奶气的。
小男孩抬头看着她，表情有些怪异，但他也不过比小女孩大了两三岁的样子，一开口，声线也同样稚嫩。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我了——跑了这么久我一直分心神在听你说话，结果你一直没问我……”
他其实都以为这个小女孩是个傻子了，毕竟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突然出现一个这么小的小女孩，只可能是因为哪里有问题而被扔掉的。
而他刚刚拉着她跑时，没发现她四肢哪里有残疾……
想到这里，小男孩又怪异地打量了一回小女孩，然后得出结论——这小女孩不仅四肢无残疾，甚至体力比他还好，简直匪夷所思。
小女孩没得到小男孩关于为什么要跑的正面回应，有些不满鼓鼓嘴，又问了一遍:
“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因为有人在后面抓我。”
小男孩一边回，一边扭头去看自己身上的伤口，黄沙进了伤口，跑得时候不觉得，此刻缓下来才觉得疼得厉害。
小女孩没注意到小男孩的动作，因为依旧迷惑不解，所以微微皱起眉。
“抓你为什么我要跑？”
“因为他们非常凶，要是让他们看见你，不管你和我有没有关系，你都会死。”
“那你为什么现在不跑了？”
“因为我累了……”
小男孩说完，见小女孩还要再问，于是决定先发制人。
“你眼睛怎么了？”
“进沙子了。”
小女孩仰头，努力地睁开眼睛，让小男孩看。
然而此刻，她一双眼睛布满红血丝，看起来非常吓人。
小男孩虽然早慧，且半年前遭遇了家庭大变，甚至刚刚还经历了一场凶险的逃杀，但此刻直接看到这样的一双眼睛，还是惊得愣住，过了几分钟才挤出半句话来:
“你的眼睛……”
然而小女孩并没当回事，一边说着“没事，只是有点疼”，一边就要继续抬手揉眼睛。
小男孩连忙抓住她的手。
“不能揉。”
小女孩茫然地望向小男孩，在这种无辜的眼神下，原本有些可怕的眼睛也不再可怕了，反而有些可怜兮兮的。
“让眼泪把沙子冲出去就好了……”
小男孩顺着，就松开手，凑到小女孩面前，给她眼睛。
小女孩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等过了一会儿，她眨眨眼，感觉眼睛确实好受多了，便忍不住笑起来。
“谢谢小哥哥。”
小男孩被感谢，显然心情不错，但从小接受的世家教育，让他只是矜持地点头“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道谢。
接着小男孩就从地上站起身来，扶着旁边的枯树，朝他们跑过来的方向望过去。
他在这里歇了大约两盏茶的时间，如今依旧没有看到追杀他的那些人的身影，也没有听到相关的声音，这说明那些人很可能因为刚刚突然出现的大风暴而没有立刻追进来，所以追丢了他。
但是为了安全，他还是不能在这里多停留，要在入夜之前找到可以过夜的地方，不然晚上就算不被那些人追上杀死，也会被野兽吃掉。
过分冷静地想到这里，小男孩就看了一眼小女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
“你还能回你的家吗？”
小女孩似乎没听懂，愣愣地望着她。
小男孩顿了顿，只好又问:
“你知道你家在哪里吗？”
小女孩这次点头了。
小男孩问:“哪里？”
小女孩手指着周围转了一个圈，笑着道:
“就是这里啊！”
一直表现的像个大人的小男孩看着周围一望无际的荒漠，难得因为语塞而沉默了一会儿。
“这里？”
小女孩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我醒过来就在这里……。”
小男孩望着小女孩，再度沉默。
小男孩:“……你阿爹阿娘呢？”
小女孩:“我没有阿爹阿娘。”
小男孩:“……”
他之前拉着小女孩跑时就怀疑过小女孩脑子不太好，后来因为小女孩说话很正常，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但此刻，他不得不再把这个“怀疑”找回来，随即再看向小女孩的眼神里便带上了几分怜悯。
“……你和我一起走吧，你晚上不能住在这里。”
“好啊，走去哪里？”
小女孩非常兴奋，回答问题时语调像是林间的小雀一样。
小男孩辨别方向后指了一个地方。
“往那边走吧。”
“好。”
两道小小的身影开始在荒漠上行走，小男孩突然想起什么，扭头问小女孩。
“你有名字吗？”
小女孩:“有啊，我叫‘羌’。你呢？”
小男孩:“你可以喊我……‘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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