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车子在山脚下停下，顾蔚白率先下了车，然后走到后座来搀扶外婆。
只是外婆却腿脚十分灵活的先他一步下了车，已经在往前走了。
他伸出的手落了空，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
林瑜青看着他这个模样，故意走上了前去，把手搭在他的手上。
“走吧，小顾子，扶着本宫上去。”
她这个模样实在可爱，逗得顾蔚白忍不住笑了。
只是一转头，姜瑜和外婆已经走了很远了，于是连忙跟上去。
只是他刚要追上她们的时候，却被林瑜青拉住了。
“我们慢慢走，不急。”
他有些疑惑，刚要询问她缘由，却只听见她说。
“这个时候，就先让外婆和外公说说话，我们不要去打扰他们，外婆其实真的心里很苦的，她很思念外公，我一直都知道。”
顾蔚白顿时明白了，于是跟着她一起脚步缓慢的往上走。
而姜瑜，此刻则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当年林山青牺牲以后，她把他的骨灰带回了南城，葬在了外公的身边。
她先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毛巾，将他墓上的灰擦拭干净，然后将怀里的那束白色的小雏菊放下。
她看着墓碑上男人和煦的笑容，缓缓蹲下。
“山青，又是新的一年了，我来看你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只是眼眶却早已湿润。
“我今年给你带来了一个人，是岁岁的男朋友，他很优秀，对岁岁也很好，你肯定会满意的。你在天上也可以放心了，今后岁岁就有人保护她了，你不用再为她担心了。”
阳光热烈而又温暖，照耀在她的身上，林瑜青在远处看着，只觉得这样的母亲倔强却又脆弱。
她从前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看着是这样柔弱的一个人，却可以迸发出那么强大的能量。
在父亲去世以后，她一个人带着她，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就这样挺过了那些最难的日子。
可是在父亲的面前，她总是那样的脆弱，像是泡沫般易碎，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一般。
小的时候，她只知道父母很恩爱，却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能够让母亲每每想起他的时候，都会流下眼泪。
可是如今，她也有了深爱的人，才真正明白父母之间的是最彻骨的深爱。
爱的力量是巨大的，它可以让母亲变得强大，变得坚强，也可以让她一秒变得脆弱无比。
她安静的站在远处看着，看着母亲哭哭笑笑，和父亲说了许多许多话，大有一种要将这些年来的思念都通通用言语宣泄出来的气势。
而另一边的外婆，则是抚摸着外公的墓碑一次又一次，她许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是双手放在外公那张尚且不算年老的照片上，抚摸了一次又一次。
“你这个坏老头，你数数看，这都是你丢下我的第几年了？”
老人的哭声隐忍，低低的，根本不易被人察觉。
可是林瑜青却还是看见了她微微颤动的脊背，心中生出些不忍。
她慢慢走过去，扶住了她。
老人转头看见她，伸手擦干了眼泪，连忙唤她过来。
“岁岁啊，快来，快来和你外公说说话。”
林瑜青慢慢走过去，在她身旁蹲下来。
她抬头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是外公还算得上年轻的脸。
她开口轻轻唤了一声，声音却已经哽咽。
“外公，我是岁岁，我来看你了。”
外婆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像是想要给她一些安抚，只是她却只是投给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笑脸。
她蹲在外公的墓前，和他说了许多许多的话，她和他说了她这些年的生活，和他说了她的初中，高中，以及大学生活。
她人生的这些阶段，他统统都没有参与过，她想要说给他听。
她印象里的那个老人，慈祥和蔼，总是抱着她，走遍南城的大街小巷。
他总是喜欢逗她，和她说着很多大人都会和孩子们说得“其实你是你爸爸妈妈捡来的”这样的话，然后在她要哭的时候，又马上抱着她哄，还会给她买许多她喜欢吃的零食。
那时候的她尚且年幼，却总爱缠着他，让他给她讲故事，让他给她买好吃的。
那时候，暑假的时候她总会被父母放到南城来，可是每次直到暑假结束，她都不愿意离开。
直到后来外公生了一场重病，一天比一天消瘦。
他再也没办法把她抱起来，就连冲她笑一笑都变得十分费力。
她那时候还太小了，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在自己心里高大的像棵大树一样的外公，怎么忽然就倒下了。
直到那一天，还在上学的她忽然被叫回家，跟着父亲一起连夜赶去了南城。
那天，她看见的外公，盖着白布，了无生息。
外婆在哭，妈妈也在哭，而她拉着爸爸的手，忐忑又害怕的问他。
“爸爸，妈妈和外婆为什么都在哭啊，外公怎么了，为什么要给他盖着一层布，他这样该喘不过气来了。”
她甚至伸过了手，想要把那一层布拿开，想要看看外公的脸。
他那么舍不得她，说不定听见她的声音，就会醒过来了。
而那时的爸爸，把她的手紧紧的抓住了，然后在她剧烈挣扎的时候将她紧紧抱住。
一向铮铮铁骨的男人，在此时也落泪了。
“岁岁乖，岁岁乖。”
他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这样一声又一声的说着，却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而此刻的姜瑜和外婆，已经哭成了泪人。
后来，外公就变成了一张黑白的照片，林瑜青再也没有见过他。
此刻她看着墓碑上的那个名字，恍惚间仿佛又想起了他的笑脸。
那时候的他还年轻，而她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在他的身边度过了最美好的童年。
她依旧还在和他说着话，即使声音已经哽咽的不像话，却依旧不曾停下。
外婆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来想要拉住她，却被顾蔚白拦下。
“我们让他们独自呆一会儿吧，她平日里在我们面前总是开开心心的，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好好地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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