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西部边地，一连十数天，东边胡人草场上，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李矩纵马立在西边草场向东瞭望着，期待着能有靳梁的下落。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阵阵劲风袭来，吹动着他衣袂拂动。
他调转马头，缓缓地向西边山岭走去。
自从魏琦发现了山岭中的胡人密道，就下令将所有通往东边胡人的密道一律封死了。还令齐潜彻查密道，两下封禁，彻底断了族人私下为贼寇，强掠汉人货品之事。
李矩望了望，寂静的山岭，叹息一声，他还巴望着靳梁有一天能纵马出现，与他并肩护守这边地。不过，一切都是徒劳，他只得缓缓地返回守卫营地。
这一圈巡查下来，也有半个时日，此时已是晌午时分了。
往常这时是营地最热闹之时，可今日氛围却大不同。
李矩看到，将军府外一个熟识的侍卫，没精打采地倚靠在墙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矩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逗趣道：“怎么，今日不开伙了？还是餐食不好？怎的这般饿死鬼的样子！”
“哎，别闹！烦着呢！”
“到底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刚接到朝廷圣命，要调派魏将军转去秦州！唉，我们是魏将军近侍，恐怕要跟着远赴西疆了，只怕自在的好日子就没了！”
李矩好奇地道：“喂，魏大人去秦州做什么？”
那侍从没好气地道：“副都护！唉，官位屈居人下，又是西疆辛苦之地，魏大人正愁着呢！”
李矩又低声道：“听说秦州毗邻西域，我要跟着魏大人前去！”
那侍卫连连摆手，一把拉过李矩，悄声道：“你不明白，秦地既然接近西域，便是艰苦卓绝，遍地荒漠寸草不生，要是风沙肆虐，数丈地都看不清人，怎能与雍州相比！这次调任，魏将军可不想离开这里，可是，没法子！不信，你进去看看！”
李矩听得半信半疑，撇下那近侍，几步来到将军府厅堂，他小心翼翼地望了望。
果然看到魏琦正垂着头坐在案前，对面就是参军周处。
他轻声地道：“大将军，周将军，这是怎么了？”
“你进来吧。”周处招呼他。周处看着他道：“朝廷有令，这雍州将由赵王戍守了。”
李矩愣怔着道：“那魏将军，周参军，你们……”
周处叹道：“我和魏将军都将离开此地，你好自为之吧。”
李矩急道：“两位大人，你们去哪里，我李矩愿跟随左右！”
魏琦沉闷的脸闪过一丝笑意，看看周处，道：“你要跟着我们？”
又低头苦笑道：“你年岁还小，不懂得朝廷之意啊！朝廷已觉得我们碍手碍脚了，跟着我们有何前途？不如就留在雍州历练一番。只要你勤练功夫，再过几年，你就能独当一面了！日后有你大展身手之机！”
顿了顿，魏琦又叹道：“这都是因为东胡之事。氐族齐潜已上书朝廷，请求内迁中原，以度过旱灾难关。我担忧胡人内迁会扰乱汉民，又担忧他们迁入中原日久生变，因而上书朝廷，尽数胡人野性难驯，不懂礼节教化，必然会危及汉民。又将数日前抓捕胡人贼寇之事也报呈朝廷，想以此事警示朝廷，决不能让他们迁入中原，与汉民等同对待。没曾想，事与愿违啊……”
李矩愣了愣：“胡人蛮横难驯，自古如此，难道朝中官吏不明白这个道理？”
魏琦冷笑道：“京城官吏，他们懂得什么？不过是关起门来，讲求一时安稳！怎明白迁入胡人就是潜藏祸害！”
李矩听了疑惑不解，“难道朝廷竟准了氐族人之意？”
周处点点头，苦笑道：“是啊。这件事，朝堂群臣争议很大，都自说自理，难以定夺，才耽搁了数日。你看～”
周处取出一份朝堂廷议的通报递给李矩，上面详细记述了廷议数日详情。
通报中，朝中老臣大都与魏琦说法相当，言及自汉氏以来，从来不许胡人踏入中原半步，即便归附天朝，也不能将他们与汉民等同视之！主张不许他们迁入，而是沿用老办法拨付银两粮草救济稳住一时。
也有朝臣说，他们归附我朝多年，大灾之时，我们上朝怎能视而不见！岂不是徒增盗贼流寇？俗话说，疏而不堵。既然大灾造成胡人流离失所流寇四出，我们应当弛援他们，自然盗贼销匿，也可让周边蛮族知晓我族威望仁厚，让他们望风而拜，甘愿依附。此外胡人迁入中原，都在汉人掌控之下，边地十数万兵勇时时监管胡人动向，并无不妥之处！
此外还有人主张，将内迁胡人编入汉民中，补充汉民不足，只要严加管束，这些胡人怎敢反抗……
最后，朝廷钦定了胡人迁入中原之策。又怪罪魏琦监管胡人不利，未曾报送朝廷就杀了胡人，大灾之时，又抓捕大批胡人流民，只怕引得边地不稳。因而令他降职任秦州参军，另派晋室王族赵王前来戍守雍州。上面还写着，着令周处也改任徐州治水了……
李矩看了叹息一声，幽幽地道：“日后胡人进入城中，他们不守府衙规矩，难免又生事端，最要紧的是，只怕引得民众坏了规矩！”
魏琦愤然道：“糊涂！朝廷糊涂啊！这先例一开，那依附我朝的蛮族还有匈奴、羯族，岂不是都有借口踏入中原！这样下去，那些汉朝以来的修筑高墙壁垒，用以防范胡人之屏障，都将形同虚设！这引狼入室之举，将一发不可收拾！”他怒气冲冲地一掌拍在案上，震得杯盏东倒西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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