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州，王城，王宫。
侯康恭送张杞辰带着三百精骑出发过后，亲自前往玄甲营正副队长在静候的宫室，直接向二人表明来意。
“啥？！”
见张杞辰已经带着三百精骑离开王城，申生正琢磨着何时离开淄州，淄州左将军侯康却持王令而来。
申生怪叫道：“逻桐右将军亲率三十万大军来袭，王却要我带着玄甲营一千人马力保淄州王城不失？这不是在逗我么！”
他既不是宁堪又不是宁坅，他根本就不姓宁！就算给他一万都未必守得下来，更别说只有一千。
此前他还觉得自己和李十九时来运转，不止亲眼见到了数年前在天命坛听过一次就念念不忘的白景大人，还得白景大人亲口向张杞辰提起玄甲营可用，甚至登时脱口而出：愿为白景大人效犬马之劳。随后自是惹得张杞辰对他好一番打量，白景也未曾施舍半分关注就直接走了。可他至少也是拜见过传说中“天意现身人间”的大人物了。怎能不叫他大赞苦尽甘来？淄州王因此对他兴趣大增，将他留下来秉烛夜谈将近一个多时辰，更对他表明了不知真假的全然信任。
没想到，不过几日，竟对他委以这样一个他根本担当不起的重任。
申生吼完就瞪着淄州右将军侯康，鼓着半边腮帮，也不知是在跟谁怄气。他期望对方觉得自己的眼神不善、以下犯上，能一怒之下与自己直接撕破脸，如此他就能顺理成章撂挑子走人。
哪知道侯康与申生对视良久依旧不动如山，甚至还十分稳健的维持着儒将风骨，体恤地跟后者拍肩论交。
“申小将军莫慌，即便兵力略有悬殊，也并非什么大事，这不是还有我吗？”侯康说，“你我通力合作，定能不辱王令，守住王座。”
“……”
莫他个大头鬼！能不慌吗？申生不禁在心底笑骂：这开口就是一千零一对三十万，还仅仅是“略有”悬殊？这姓侯的断然是昨夜没睡今晨没醒，听这梦话说的？他莫不是以为自己已经改名叫“宁康”？！
所有的儒将在申生眼里都该跟他师父宁坅一样。乍看不骇人，要是对了个正脸，一个眼神的威势就足以把人吓得小腿肚子直转筋。可是，看看这侯康，像个什么鬼样？官腔打起来都不知道照照镜子，忒不要脸至极。根本就是个略懂些领军打仗的酸腐文臣，屁话一大堆，事情恐怕一样都做不成。
申生真担心自己一激动开嗓把侯康吼昏过去，更不用说跟他脸对脸干瞪眼了，要是一不小心把人瞪厥过去，他拿什么赔张杞辰个将军？只能委屈自己将谩骂全部压在心底，憋得他脸都红了。
听说这侯康还是个将门出身？什么将门虎子？将门唬子才对！
侯康还的确是个将门出身，只是在申生眼里的将门唯有开天宁家，除开宁家之人，他一个都看不上。而在侯康眼里，申生这小子就是个有勇无谋的莽汉，自是不能跟能文又能武的自己相比。
且不说二人军职高低差异，单就他们二人的出身就注定相互谁都看不上谁。所以他们相互说起话来半句都未必能投机，要是不小心凑了句整的，肯定都是两家祖坟冒青烟。问题申生根本没有祖坟，侯康也不会为个名不见经传的申生烧掉自家祖坟，两人只好就这么继续干瞪眼。
李十九从旁看得心惊胆战，想提醒申生他们明面上可都投诚了淄州，如果抗命就得听凭侯康军法处置，那是要赔命的。奈何申生忙着跟侯康互瞪眼，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副手正在冲他频频使着眼色。
侯康拿不准申生这默不作声的态度，只好问道：“据王所言，此前在安城，申小将军就与宁大将军合力退过蜀地的十万大军。如今能以比安城牢固数倍的王城王宫为据，加上我的谋略与申小将军的率军之能，定能保王城无恙。小将军又何惧之有？”
申生听到途中就暗自握紧了拳头。要不是入宫时交了兵器，他现在断然已经提枪跟侯康动起手来。半晌他才从牙缝里，尽可能文雅地挤出一句：“我年纪小不懂事，也没读过多少书，更没打过几场像样的战，却明白请将不如激将的道理，侯将军就别用激将法对付我了。我不吃这一套。”
申生跟在宁坅身边混了那么多年，哪里会不明白这调兵遣将里藏的种种手段？恐怕是寻常文臣落到军营里，没点手腕也是调不动半个兵卒。而以少胜多的确可以依靠奇袭和谋略来增加胜机，只是那些兵力差距不过数倍而已。真正百倍兵力之差还能反败为胜的战局，我只在开天宁家见过。
“……我只见过宁堪大将军用奇袭赢过蜀地十万兵，我其实一点儿忙也没帮上。”申生说。
侯康毫不让步：“既然见过，便可效之。”
“我可没那本事。”申生默然道，“那与其说是战法，不如说是奇阵与攻心之术兼备的连环计。是诡道之法。”
诡道说到底就是通过骗人来得胜，宁堪平时乍一看就是个老实人，跟乡里邻居家憨厚的小辈一样。那张老实人的脸平时从来不拿来骗人，到了沙场上骗起来自然格外的出类拔萃。
申生有自知之明，他自己平常看起来就是个机灵的人，没有那张大智若愚的老实脸，也没本事用开天宁家那天赋异禀的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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