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洛，元帅营。
元帅营驻地一片纷乱，正在准备拔营。
“该拔营了，你还死赖在帅帐中作何？”
宁远的亲卫踏入帅帐，将蹲在角落里瑟缩成团的钱普拽了出来。
宁远的亲卫八成都是女子，大多都带着铁假面，看不到脸，也不知道样貌，身形却都与宁远一般高。若非他们开口说话，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有些开口说话也因为闷在铁假面后，听起来是瓮声瓮气，根听不出来差别。否则当初那么多亲卫混进启天城宁家祖宅里，钱普怎么可能一个都没认出来？
眼前这位比钱普矮半个多头，奈何腕力却十分吓人，远不是钱普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奈何得了的人物。
对方只用两根手指，就如同拈花般，将钱普整个提了出来，直接丢出帅帐外。
“拔营？”钱普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死赖在帅帐前，试图去揪着那亲卫的衣襟，“你们居然要拔营？你敢再说一遍拔营？”
“我已经说了三遍了——拔营，拔营，立即拔营！”亲卫轻而易举地甩开了钱普的胳膊，嗤道，“元帅临走前交代过，但凡她有个万一，我们就依计行事，不得延误。所以我们现在必须立刻拔营，否则就……”
“不准！”
钱普此时仿佛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营中遍地哀痛，诸人眼眶皆红，却没有谁会哭嚎出声，只有他自己在大呼小叫，只有他不愿意相信宁远刚刚离开三天就死了。
可他们一声不吭，借机成就所谓的“哀兵必胜兵”之势。
宁远是以自己的性命破阵，而在破阵不成之后留下这个后手，用自己来助涨士气。
只是钱普不懂这些，他只记得宁远临走前告诉他，只管在大营中安心静待便是。
要是营都被拔没了，他又怎么安心静待？宁远回来了又该如何是好？
“不准拔营！”
钱普陡然摆出泼皮无赖的架势，拦在那亲卫面前。
“我说不准就不准！”
“你以为自己是元帅不成？你说不准能作数就？”亲卫没有耐心与这种无足轻重的家仆啰嗦，跟他多说几句都是看在他是宁远明面上的假夫婿的身份，“我不像你这么闲，我还有军务要忙——让开！”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主帅尚未确定生死，你等哪来的胆子拔营？”钱普顾不得自己的细胳膊麻杆腿，伸手死死抱住亲卫的一条腿，接着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誓将破皮无赖之架势贯彻到底。
“我说不准拔营！”钱普吊着嗓子说，“不准就是不准！”
亲卫给这泼皮无赖似的举动惊呆了。
“要是元帅没死，要是她忽然回来……她受伤了却找不到大营该怎么办？你们怎么能丢下她不管？”
钱普死赖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吼。
“现在中军是哪位将军在领军？我到是要去问问看，他要置元帅于何地？他这是要造反吗？究竟是谁给他的包天狗胆，竟敢趁元帅不在私自拔营！”
亲卫甩不开他的手，只能嗤笑：“现下我方全军是‘新主帅’在领军，不过他远在数十里之外，周遭尽是杀红眼的两军，你真想去问？你要真想去问，我可以做主给你一匹快马。可这漫天的流矢，我看你根本到不了那儿，就得一命呜呼！”
钱普：“……”
横怕拧，拧怕不要命。
反正钱普先耍横，亲卫就让他干脆别要命了。而是钱普自己的，跟亲卫无关，亲卫自然乐于让他去送死。
钱普听到这个无异于威胁的回答，嚎到一半的声音立即哽住，还打了个响嗝。
“什、什么……新主帅？”他难以置信地结巴道。
怎么还没看到宁远的尸体，她麾下的这些人已经迫不及待选好了新主帅？
“你们这是真要造反了不成？！”钱普吼。
“谁执帅印，谁便是我方主帅，不存在造反之说。我天帝兵大营只认帅印和虎符，其他一概不认。如今整个元帅营都会听命于新元帅，轮不到你来置喙。”
亲卫解释的烦了，干脆一指点向钱普胳膊上的麻筋，逼得他松开手，再度以拈花般轻而易举地将他提起来，准备将他丢远一点，省得妨碍他们拔营。
第一度遇到这个动作的时候，钱普还没察觉到不对，现在却蓦地一怔。
这提溜人能跟拈花似的动作着实太过熟悉，好似在说能把如此粗鲁的动作做得如此漂亮的人，他只记得那么一位。
钱普再顾不得自己正被亲卫拎起来准备丢，反而瞪圆眼睛直盯着亲卫看。
身形高矮跟他记得的分毫不差，肩膀宽度亦是一模一样，外加露在铁甲面下半截的脸……真是越看越像。
笃定了自己的揣度后，钱普怔怔地恍惚了数息，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方才是在对着谁大放厥词了。
他不禁开阖了一下嘴，声如细纹的念了一个名讳。
亲卫闻声步履一顿，铁假面上露出的那双眼睛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直接伸手将他丢在脚边的地上。
钱普委屈的爬起来，揉着被摔疼的臀部，看亲卫在作势要走开，急忙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
亲卫不出所料，陡然弯腰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钱大管家，枉你还是个执掌出入库账的能人，就没注意到这大营里少了什么吗？”
钱普一番大起大落过后，除了无尽的委屈以外，别说多余的注意力，就连半点情绪都挤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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