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伴君如伴虎？
张杞辰斜了一眼宁堪，发现看他没动，又说：“让你出去，没听见？”
“哦……”
张杞辰喊他滚第一遍可能是听错，第二遍就绝对没错了，他难道还会杵着不动？
宁堪认命地转身往外走，手还没碰到帐帘又听见张杞辰说。
“谁让你走的？给我滚回来。”
宁堪：“……”
真是伴君如伴虎！
宁堪忍无可忍，不禁怒道：“张啰嗦，你到底要我怎样？”
他觉得张杞辰是王座坐久了，忘记泥人也有三分火的道理，更何况宁堪自认根本就不是任人拿捏的泥人。
“算了，”张杞辰又说，“你还是滚吧。”
宁堪：“……”
他刚冲到脑门的火气给张杞辰这么来回反复折腾，登时又变得没脾气了。
他“你”了几声，却一句抱怨也没能挤出来，只能叹着气自言自语：“算了算了，张啰嗦可能脑子烧糊涂了，别跟他一般见识。”
张杞辰：“……”
淄州王大怒，吼道：“你才脑子烧糊涂了！快给我滚！”
“好好好。是我脑子糊涂。我滚了。”宁堪再度转身。
等他第三度准备挑起帐帘，半只脚却都没来得及迈出去，又被一声喊停。
“等等！”
“你又怎么了？”
这次宁堪连头都懒得回了，却听到耳后生风，急忙反手往空中一捞。
触手冰凉，是方才被他丢还给张杞辰的淄州中将军印。
宁堪捏着那方印，手足无措的僵在原地。
“你以后要是再敢把印丢还回来，我就亲手连印带你一并溶了，然后一起丢进王宫后头那口枯井里，再把井口差人用窑泥封死。”张杞辰轻描淡写道。
“……”
宁堪原本还想感恩戴德一下，听到这话即刻打了个寒噤，蔫头蔫脑的只敢回出个“哦”字。
然后张杞辰又不说话了。
宁堪只好不尴不尬地杵着，直到听到张杞辰又吼：
“宁不堪！”
正当他以为张杞辰吼完又要让他滚蛋，张杞辰却拿了第二件东西砸了过来。
宁堪：“……”
这人扔东西还带上瘾不成？
宁堪心底骂了一通市井脏话，手上却不敢怠慢地迅速捞住。
触手同样冰凉，是——
“虎符？！”
宁堪傻了。
印与符不同。
虽说左中右三军是以中军为首，却分别持三块虎符，调动三支兵马。
宁堪虽然有淄州大将的大印，却没有持过中军虎符，所以要兵必须找张杞辰借——虎符。平常他能调得动的人手，几乎都是几年前他亲自整合的、跟他脸熟的那些。而作为中路大将的他，依制也只能拿直属他的那十万兵马虎符。
宁堪急忙翻转手里的虎符细看，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中军虎符，而是淄州王手里那块、可以调动淄州全境兵力的虎符。
其他郡以为淄州只有十万储兵能力，可张杞辰擅用安城等城池的地利，凑到了足够的军资，早已经不动声色的储了三十万的兵力。而就在方才，张杞辰竟然把调整个淄州三十万的兵马虎符都给他了。
宁堪傻愣地盯着手里的虎符没有动弹，撑着帐帘的另外那只手早就松了，任由帐帘落下。
半晌，他才呐呐地回转过身，看向张杞辰。
即便宁堪是白痴也知道张杞辰是个什么意思了，也明白他方才之所以让他滚又让他留是何用意。
可是，张杞辰怕他蠢得明白不了自己的用意，还是将话说出来了。
“虽然你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因为生性太过单纯而无法面面俱到，我却不能不去顾及在你眼中的那些旁枝末节。”
他说：“我依旧不想也不能把全部兵马借给你，但是既然已经把虎符给了你，那就由着你乱来吧——你要多少人，你自己调。”
其实多少人都一样。在开天宁家的三百万众兵力面前，都是杯水车薪。
除非联合开天之外的诸郡兵力——然而，这是做梦。
但是，有三十万总比没有好。
在宁堪看来，三十万已经足够他去开天为兄姐们博得一线生机。
只是他未必能将他们一个不少的带回来。
“……三十万。”
宁堪拿到虎符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并非没有考虑，也不是不顾及张杞辰的难处，而是想豪赌一把。
宁堪明知故问：“我想把淄州的三十万全带走，你也会同意？”
张杞辰说：“虎符都给你了，你还废什么话？”
宁堪再度苦笑：“我要把三十万都带走了，你与逻桐、与蜀地……你如何防范高行厚与姚说易？王城若是陷落，你怎么办？还是说，你不要淄州王座了？”
这么明显的事，宁堪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只是刻意不让自己去想，否则他根本下不了决心来找张杞辰借兵。
此前他的无礼与执拗好像都毫无愧意，其实在他心底又何尝不在挣扎？
“这王位本来就是捡来的。”张杞辰却说，“如果丢了，就当是……天意吧。”
“天意”两字点醒了宁堪，他陡然问道：“是……白景大人跟你说了什么，才让你决定借兵给我？”
“他是说了。可是就算他什么也没说，我还是会把虎符给你，只是……”
只是张杞辰会花更久的时间来纠结思索，因为他天性如此。
“张杞辰，我……”宁堪难得听懂了张杞辰未尽的言下之意，却只能一只手攥着印，一只手攥着虎符，喉咙跟喝了哑药一样，哽住了。
“虎符在我们手里，兵也在我们手里，”张杞辰却说，“若是丢了，到时候再拿回来便可。事到临头，你忽然慌个什么？”
“话是这么说……”宁堪终于出声，说到途中再度噎住。
他考虑的事张杞辰恐怕都已经想过了。他即便把张杞辰将要面对的种种难处都说出来，又能如何？难道他不借兵了？难道他会就此留在淄州专心为张杞辰效力？
他自认做不到。
“宁不堪，你不想救你的家人了？”张杞辰好似还嫌不够诛心地问。
宁堪愣住。
他想救，也要去救。
可是，张杞辰怎么办？淄州兵的死活该如何是好？
让张杞辰做一个孤立无援的王吗？让淄州兵为宁家而死吗？
那张杞辰岂不是王不似王？他这个中军大将又算是什么？
无论哪一样，都是在辱没他和张杞辰。
“不用你为我劳心这些。”张杞辰无情地打断了宁堪的思绪，道，“那些都是我该考虑的事，你只管拿兵符调兵去大开天便是。”
“可是……”
“你只管去便是！”
“可我……”
“趁我尚未改变主意，快给我滚！”
“……哦。”
宁堪这次终于是肯向帐外走。
临走前，他留下一句话。
“如有变故，切记撑住……等我。”
“废话少说，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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