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人受尽折磨的心灵中,就象污井中沉渣泛起一样,一切都浮到表面来了。
自从病人冲到窗前时开始,医生不仅注意到她的行为与以往有异,而且她的外形和嗓音也有所不同。
她好象缩小了。
阿莉尔在站着的时候总是尽量挺身,因为她觉得自己身材较小,而又不愿让人感到这一点。
可是现在她好象缩成原状,恢复原来的大小了。
嗓音也不一样,象娃娃说话,不象阿莉尔。
但这种小女孩的嗓子居然用娘们儿的词句痛斥男人:
“男人全都一个样。是无法相信他们。”
医生有一个明确的印象:她现在打交道的是一个比阿莉尔年轻的人。
但那对男人的一通臭骂呢?医生有一点吃不准。
这时,她原来已不敢去想的问题突然冲口而出:“你是谁?”
“你能说说我和她有什么区别吗?”她一面说着,一面摇着脑袋。
“我是佩吉。”
医生没有答腔,于是佩吉说下去:“我们外表不一样。你可以看出来的。可以的。”
医生问她的姓。佩吉的回答很轻率。“我用多塞特这个姓,有时用鲍德温这个姓。实际上,我的全名是佩吉·鲍德温。”
“把你的情况跟我讲讲好吗?”医生建议道。
“好,”佩吉同意。“你想知道我绘画的情况吗?我喜欢绘黑白画。我用炭笔和铅笔素描。我的画没有阿莉尔的多,也没有她的好。”
医生沉默了一会儿才提问:“那么,谁是阿莉尔呢?”
医生等侯着回答。于是佩吉答道:“阿莉尔?噢,她是另外一个姑娘。”
“我明白了,”医生又问道,“你住哪儿呢?”
“我跟阿莉尔一起住,可是我家在威洛·科纳斯,我已告诉过你了。”
“多塞特夫人是你的母亲吗?”医生问道。
“不,不是!”佩吉向后一缩,靠在小枕头上直哆嗦。“多塞特夫人不是我母亲!”
“没有什么,”医生叫她放心。“我只是问问。”
突然间,佩吉离开长沙发,象不久前冲向窗户的那种蜘蛛样的迅速动作,朝房间另一头移去。医生紧跟在后面。可是佩吉不见了。坐在那张红木小椅上,贴近写字台的,是中学教员阿莉尔。这次医生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的手提包怎么掉到地板上去了?”阿莉尔嘟哝道。她俯身向前,耐心地拣着从手提包里散落的东西。“是我干的,是吧?”她又指向窗户。“我来赔,我赔,我赔。”最后,她耳语般轻声问道:“信呢?”
“你撕了,扔进纸篓了,”医生故意直言不讳。
“我?”阿莉尔问道。
“你。”医生答道。“我们谈谈刚才的事吧。”
“有什么好说的?”阿莉尔压低嗓门。她把信撕了,窗玻璃打碎了,可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怎样和为什么这样干的。她伸手到纸篓去拣片纸只字。
“你记不得啦?”医生柔声问她。阿莉尔直摇头。
多么羞愧,多么可怕。
大夫现在已经知道这不可名状的可怖之事了。
“以前打碎过玻璃吗?”威尔伯医生冷静地问她。
“唔,”阿莉尔垂着头。
“既然这样,跟以前没有区别罗?”
“大同小异。”
“别害怕,”医生说道:
“你进入了另外一个清醒状态。你得的是所谓‘神游症’。这是一种人格分裂状态。特点是记忆缺失以及肉体从现场逃离。”
“那么,你不怪罪我吧?”阿莉尔问道。
“不,我不怪罪你,”医生回答:
“与怪罪毫不相干。我们需要的是多谈谈这个问题,下次预约门诊时间是星期五,我们到那时再谈。”
一小时的预约门诊结束了。已经控制住自己的阿莉尔起身准备离去。
医生跟她走到门口,说:“别发愁,能治好的。”
阿莉尔动身走了。
医生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自言自语地说:
“我遇见什么了?”这不象是一个人。双重人格?阿莉尔和佩吉,相互截然不同。似乎相当清楚了。我在星期五必须告诉她。
医生对多塞特小姐下次的约会思索良久。
恐怕应该说是多塞特小姐们吧?
她(她们)由于圣诞节假期的缘故,现在一星期来三次。
唔,阿莉尔最好这样来得勤一些。
这个病例要比她原先想的复杂得多。
多塞特小姐星期五来。
将是哪一位多塞特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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