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刚刚结束了一场盛大的车驾，入夜，浓如墨的黑色遮住天幕，定远将军府里还是灯火通明，与远处的皇宫遥相呼应。
“娘回来得着急，儿媳都没来得及准备好礼物，请娘宽恕。”张氏谨小慎微，生怕招惹这位老太太。
“那些都不过是身外之物，老身不需要，你不准备老身也不会责备你，何来宽恕一说？”苏老夫人乍看上去慈眉善目，说出来的话却让张氏心头一冷，抿唇认错，不敢再多嘴。
苏安淮坐在苏老夫人身边，见此情形眼珠子转了转，对着张氏呵斥道：“到底是胸无点墨的，平日里多学着娘修身养性，省得下次再闹笑话。”
“老爷说的是，妾身谨记在心。”纵然知道老爷这是为了自己好，可当着小辈的面被这么说，张氏的脸色瞬间就挂不住了。
老夫人接下来的话更是一记重锤砸在她的心上：“那就去把《法华经》抄十遍。明日送过来供佛吧。”
那平淡的语气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越是如此就越羞辱人。
张氏应声坐下，瞥了一眼端坐在苏安淮下首的苏砚宽和苏玉暖兄妹，不由捏紧了手帕子。
看来这两个人已经同老太太通过气了，前些日子她刚撺掇老爷教训苏玉暖不敬爹娘，把她关进了祠堂，今日老夫人就要她抄经书供佛，不是报复是什么？
“听说老婆子不在的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管家，还在锦衣阁闹了笑话，可有此事？”苏老夫人还没有打算放过张氏，转着念珠，平静地开口。
这回就连苏锦瑟也愣住了，赶忙辩解道：“那是为了给苏梨买衣裳才一时冲动，她马上就要嫁给摄政王了，总不能穿得那么寒酸吧？”
一番话说完，老夫人突然沉默了片刻，半睁的眼睛突然睁开，手里的念珠也停了下来，转而看向身边的儿子，问出了一句话。
“苏梨是谁？”
众人呆愣，面面相觑，最终把视线落回到老夫人的脸上，见那神色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才相信她真的不知道苏梨。
苏安淮倒是习以为常，在苏梨突然出头答应嫁给谢临川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
“她是儿子的小女儿，妾室所生，那妾室已经撒手人寰，一直是在秋娘的膝下长大的。”秋娘就是张氏，苏安淮还想要替她说说好话，只可惜还没开口就被老夫人打断。
“怪道老婆子我没见过，原是和沁园的。”
“娘……”苏安淮见秋娘面上挂不住，叹了一口气，挥手让所有人退下，只留下他们母子二人。
转头看着母亲，苏安淮诚恳道：“秋娘打理后院不易，又没有娘您在一旁指导，她虽偶有不对，但儿子还请娘网开一面，原谅她这个不孝儿媳妇。”
“当初若不是为了张家，你父亲何至于犯下罪责，被先帝赶出京城生死不明？就算这样，你也还要护着那女人，你心里还有没有你爹？”
苏老夫人一发火，苏安淮就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面上全是讽刺：“儿子不敢忘，但那件事也不止儿子和秋娘一力促成，其中也有娘的功劳吧？”
“逆子！我看你是被那狐狸精迷昏头了，竟连砚宽和玉暖也敢苛待。”苏老夫人的视线扫过去，底气明显没有那么足了。
原来提父亲是想让他记起当年父亲的心愿，善待苏玉暖和苏砚宽？
苏安淮缓缓起身，拍着膝盖上的灰尘冷笑：“娘，若说我苛责他们，那对苏梨岂不是更不公平？她答应嫁给谢临川，替将军府避过一劫，而我不知道自己有这个女儿，娘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个孙女儿，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你既说是妾室所生，区区庶女，也值得放在心上？”老夫人攥着佛珠，“不过，既然她要嫁给摄政王，那也不能只是个庶女。”
虽然还生气，但老夫人的话确实提醒了苏安淮，谢临川再是庶出，也是皇室宗亲，又大权在握，苏梨妾室庶女的身份的确不合适。
“我去同夫人说一声，让她寻个由头将苏梨的身份抬一抬便是。”苏安淮软了下来，随即又看向老夫人问道，“娘这次回来待多久？”
以往老夫人也回来过一两次，匆匆来匆匆走，没有多过停留。
“随太后来，自是随太后走。”苏老夫人不愿与他多费口舌，道了句乏了便催他离开。
离开时，苏安淮已经没什么气性了，但回到和沁园看见张氏伏在案边抄写经文，又不觉烦躁起来。
“这么晚了还抄这东西做什么？”他走上前一把夺过张氏手里的笔扔到一旁。
“今儿多抄一些，明日就能少抄一些了。”张氏从善如流，在他手边坐下，给他倒茶。
“娘不过随口一说，你还真当回事？”苏安淮送茶入口，心里涌起不满。
张氏温柔地替他揉肩捏背，叹一声道：“娘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抄就抄吧。我知道她对我不满意，觉得我没有照顾好砚宽和玉暖。可生我的气归生我的气，若我真听了老爷你的话，没有把经书送过去，娘肯定觉得你向着我。”
捏了有一会儿，她坐在苏安淮的身边，满是韵味的凤眼勾勾地看着老爷，握着他的手，大度道：“老爷流连烟花之地一事传得沸沸扬扬，我身为你的夫人，纵使嫉妒不甘，含泪忍着便罢。可府上人多口杂，若娘知道此事，必得斥责你。老爷你忙于朝堂，岂能再因后院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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