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刺痛能够如约而至，便提前进入黑暗感受不着边际的空无感。何清绾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就连耳边也传来了死亡倒计时的滴答声。
恐惧随血液扩散至四肢，却被囚禁在身体中无法释放，等待死亡的瞬间，总是如此漫长。她努力想从黑暗中找到一盏长明灯，至少能暖暖自己冰凉的手。
“没关系，我们相信你。”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一门心思往前冲，何将军别害怕，我们相信你。”
“相信你……”
而后，横尸遍野，猩红逐渐在黑暗中蔓延，血丝缠绕全身，霸道地控制她行动的每一个动作。她想挣脱，但愧疚感油然而生，顿时化作无力，任由宰割。
滴答，滴答，又是那倒计时。
只是声音似乎不太一样，有些像最后一滴落入水池中的水，掀起层层涟漪。
滴答，滴答，血腥味扑鼻而来，惊醒了何清绾浑身的神经。
她骤然睁开眼睛，曾经幼小的身子长大了，如今的程凡，严实地挡在她身前，替她接了一剑。
“你！”荀陌握剑的手逐渐颤抖，薄唇微动，良久说不出一句话。
手中的剑，拔也不是，留也不是，但荀陌确实没想到，程凡竟然还帮着何清绾，他震怒，面对昔日兄弟，仍然努力克制，他颤声道：“你竟然还向着她，她明明……明明……”
“明明什么？”程凡微微欠身，穿透肩膀的痛楚令他无法流畅的表达，“何将军……救了我，那、那我也是百毒不侵，救命……之恩，应该还。”
何清绾扶着程凡摇晃的身子，她胸口剧烈起伏，自己的状态也极其不好。萧君琮见状，立刻过去搀扶程凡，试图帮何清绾缓解压力。
“好、好！一群伪善之人，便遂了你们的意！”荀陌双眸布满血丝，那模样像极了睚眦必报的凶兽，但极其善于伪装，迅速将狠厉掩葬。
他冷冷地看着三个人，愤愤朝门外走去。不知去往何方，但却从未回头。
即便对岸是血流成河，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奔赴过去。
“你站住！”萧君琮哪里肯放过这人？伤了人不说还这么嚣张？他想要拦住他，却被何清绾抓住了手腕。
那轻轻握住手腕的手微微颤抖，那力度就跟搭在手腕上一样。
“别去了，帮我一下。”何清绾咬着失去血色的嘴唇，连脸色也都快苍白成透明色。
萧君琮被她这种状态吓了一跳，老老实实地帮她把程凡扶到木椅上坐好。
何清绾握住刀柄，另一手用布捂住伤口边缘，手腕一沉，轻声道，“忍着点。”
眨眼功夫，毒剑被她抽了出来。
程凡吃痛，险些昏厥过去，好在何清绾及时给他吃了一颗止痛丸，这才把他从死亡线拉了回来。
要是被疼死，岂不是太丢脸？程凡咬着牙，强撑着恍惚的意识。
萧君琮见程凡的血逐渐变黑，慌张道：“快回去，我去给你找大夫。”
何清绾虚声道：“不用了，你去房里看看，荀陌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萧君琮看了她许久，许是悲伤至极，连话都不想多说，更无心解释。
他给她缓神的时间，主动去屋中寻找。
毒血不受控制地溢出，程凡无法做到面不改色，多少有些疼痛难耐，连抓住何清绾的手劲都大了不少。
何清绾神情恍惚，手上被抓着的疼痛微不足道，但这就像是从彼岸花海里的花泥一般，他们变成人形，就是为了抓住过路人，让他们救自己。她只是反复地喃喃自语，周遭都是黑暗，她找不到清醒的灯光，“对不起，对不起......”
“姐姐，你醒醒！”程凡忍痛抓着何清绾的手，好在止痛丸起了作用，肩膀逐渐麻醉，痛感被困在伤口中逃不出去。这并不是致命伤，但何清绾的状态，实在难以唤醒。
原本还好好的呢怎么忽然这样，程凡道：“我没事！我百毒不侵的，荀陌兄不是有意要杀你的，这个毒，并不重。”
屋外程凡苦苦相劝，但人就是呆若木鸡，神色凄凉地看着程凡的伤口，动都不动。
屋内，只有简单的陈设和日常用品，桌上铺着薄薄一层灰尘，像是有阵子没来居住过似的。要说生活痕迹，也只有床上整整齐齐的被子能证明这里有人住过了。
萧君琮若有所思地走到床前，一把将被子掀开，一封信轻落在地上，随之而落的，还有一个沉甸甸的布袋。他拾起，打开一开，竟然是一袋大米。
这个大米有些不同，似乎比平常的大米颗粒更加饱满，而后他打开信封，上面正是种植良种的办法。
落款处，竟然还有些只字片语。
——我能弥补我的伪善，可你却后悔莫及。
他们到底有什么过节？冥冥之中，错综复杂的线缠绕更甚，它们不知不觉中散布在各个角落，而后不断往外探索，扩大自己的领域。
萧君琮刚看完信，门外程凡便开始大声呼唤，他蹙眉，赶忙跑了出去。
程凡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何清绾却怎么唤都是目光呆滞，就像是魔障了一般，怎么也找不回来自己的归属。
萧君琮心急如焚，他就像是热锅上不知所措的蚂蚁，面对何清绾，他既渺小又无能为力，他知道何清绾是在逃避，逃避一个他不知道的真相。他抿唇，下蹲，紧紧把住何清绾的肩膀，沉声道：“何清绾，你听着，我不管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但是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培育良种的办法，百姓有粮食了，是你的努力换来的。”
模糊中，何清绾耳边嘈杂的声音逐渐消失，只剩下萧君琮那沉稳又好听的声音。如沐春风，一朝之内百花盛开。
何清绾猛然回神，她大喘着气，全然不记得方才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魔障的人都是这样，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久而久之，便陷入沉睡。
好在何清绾被及时唤醒，无伤大雅。
萧君琮轻叹口气，“你......算了。”话到嘴边，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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