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先是茫然一愣,后目光聚焦在那小小的香囊之上,甚至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是谁做的,犹豫了半天,才恍然想起,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赵老夫人原本还以为沈挽鸢能拿出什么奇珍异宝,原来是个破旧的香囊,顿时更加不屑,仰着头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带什么好东西呢,原来是这么个破香囊,你若我说这香囊是你自己亲手连夜赶制的,也未免太寒酸了点……”
“你给我闭嘴!”沈从文极其不耐烦的吼了声,声音完全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沙哑和悲痛,他咬着牙说道:“滚出去,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赵老夫人这些年被养的脾气是愈发刁钻,顿时红了眼眶,心中简直把沈挽鸢恨出了血,不死心的说道:“你有什么好凶的,这些年我捎给你做香囊,你不是丢了就是挂床头,看着一副嫌弃的样子,始终比不得你宝贝孙女,看得双眼都发直……你!”
“砰——”杯子破裂的声音在这间房里极其明显,赵老夫人被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他复杂的面色,沈从文脸色阴沉如水,尤其是一双浑浊的眼睛更是少有的凌厉锋芒,无端的给人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从这片刻残影当中,似乎能看到他年轻时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以一敌百的风范。
“今天是我生辰,我不想跟你争。”沈从文的声音与摔东西的动作极其相反,沉静的吓人,几分沙哑和不耐的说道:“你若还想保住你的侯府夫人之位,就现在收拾东西滚,否则别怪我不念多年夫妻情分。”
赵老夫人的确吓了一跳,眼都直了,他们夫妻这么多年,从没见过沈从文发这么大的脾气,心中虽然也有怨气,但是不敢在他面前发泄。
沈从文虽然外表是个清隽的读书人,可是心比谁都狠,这个道理她早就明白,所以才格外胆寒。
只是这口气一直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她忍不住攥紧了自己的手帕,指甲隔着丝绢镶进了肉里,鲜血顺着掌纹蜿蜒而下,可她却跟毫无察觉一般,咬着牙说了声:“好!我算是看明白了!”就拂袖而去。
沈知晚心中犯嘀咕,却也不知自己的这位叔祖父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只归功于他疼爱小辈,却不想出现了眼前的一幕,年过半百的老侯爷红了眼眶,含着滚烫的泪水无神的望向那锦囊,小心地伸手触碰。目光中满是缅怀之情。
“这是我给祖父的贺礼,听说祖母是远近闻名的太医世家,年轻的时候更是风华绝代,百姓生死存亡之际,更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亲自赶赴灾区,和祖父一起同生死,共进退,研究治疗瘟疫的良方,这个香囊似乎就是那一场天灾残留下来装草药的,为祖母亲手所制,这香囊得到的人不多,大多都被供在家中,保家人平安健康,我还是找了好多人,才从一个家境贫寒的老人那买到的。”
沈挽鸢进退有度的说道,一边亲热的看向沈知晚,慢慢的踱步到了她的身边,趁人不注意,将手腕上的镯子摘给了她,她今天带的是一套羊脂膏玉的叮当镯,听的就是玉器簪环在手腕上叮当作响的清脆音,而这对镯子品相极其好,沈知晚触摸到玉器表面,就知这东西定然价值不菲,顿时吓了一跳,哆嗦着手想要收回。
沈挽鸢却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是送给姐姐的,姐姐还跟我计较什么,你如今在外祖家住多有不便,想来身上的银钱也不会多富裕,这个镯子就算是妹妹的一点心意,日后姐姐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就行。”她递给沈知晚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随后腼腆地笑了笑。
“梅儿……”沈从文老泪纵横,爱惜的抚摸着香囊,心中悲痛至极,他的梅儿年轻的时候很讨厌做这些针织女红,每日不是守在茶炉前面,就是在书房看医书药方,一双妙手,不知道救活了多少人的性命,只可惜连个遗物都没有给他留,时隔多年,这辈子没想到还能亲眼看到她缝制的香囊,更是感动。
他察觉到自己的态度太失礼了,连忙用手擦干了眼泪,众人看到他这副模样才恍然大悟,不是老侯爷无情,不顾惜夫妻情分,不关心男女恩爱之事,原来是心中被故去的亡妻填满,心中胆怯,却不敢表露分毫。
“你这孩子倒是有心。”他沉重的叹了口气,抬眼瞟了沈挽鸢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个孙女眉眼之间像极了梅儿,略微有几分吃惊,又仔细的端详了一番,眉眼之间的神态的确很像,尤其是如此淡然含笑的模样,更有了几分风骨。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的很像你祖母?”沈从文略微有些感叹,冲她招手把她叫到身边,伸手轻点沈挽鸢的眉心,目光中是说不出的悲痛,似乎一直沉溺的虚假幻境被自己亲手打破,突然看到这残忍的现实心中不忍。
这些年他故意冷落沈震山那孩子,不过是在心中催眠自己,强逼着自己忘记他是梅儿的亲生骨肉,这样好像丧妻之痛就会减淡一些,却不想这些伤感之情,却毫无察觉地压在心底,如今同时倾泻而下,心酸的要命。
“身旁的人都没有瞻仰过祖母生前的面容,鸢儿自然无从知晓,不过既然祖父说是,那应该就是有几份相像之处的,毕竟母亲说我长得像父亲,自然就像祖母了。”沈挽鸢莞尔一笑,缓缓的说道。
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前方的宴会触筹交错,虽然还没开始,但个大小姐就已经开始攀比热闹起来。
听着前院传来的欢声笑语,沈从文心中也有了几分温软之情,小心翼翼的让人把这个香囊收好,又整理了下衣服,才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年是我疏忽,以后便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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