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少不了互相恭维，更少不了互相贬低。这边一男子写下将进酒，那边马上复写出蜀道难。
程若霏看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随口问秦妙人，“不是吟诗作对么？这是背书大会？”
原本是很轻的一句话，因为场子上突然冷清了下来却无比清晰地传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秦妙人低头，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蜀道难》写了一半的男子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向程若霏，“姑娘这话说得在理，我们不过是才开始暖场，接下来才是重头戏。”秦妙人闭了闭眼，随后拉住程若霏的衣袖，待两人靠得近了些，小声说：＂他是南都城中出了名的考不上。”
“考不上？”
“嗯我去年来过，听人说他叫贾贤，参加了四届科举了，就是考不上，但每次诗词大会他都表现不俗，甚至还得过第一。”
程若霏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贾贤两眼，“可能是名字没取好吧，假贤能，能考上就出鬼了。”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
贾贤脸上挂不住，指着程若霏道：“姑娘看似很厉害，不如今年就从你开始吧。”程若霏也不怵，一副你尽管放马过来的表情。
贾贤咬牙，随后面对着众人说：“今年第一轮同往年一样，还是飞花令，说出带月字的诗句，谁先重复或答不上来便算輸。”
“简单，来吧。”
秦妙人瞪大了眼睛，随后在她耳边嘟囈，“你小心一点，他飞花令很厉害的＂
程若霏没理会秦妙人的警告，与贾贤面对面而站。
“姑娘先请。”
“却之不恭。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厅里的众人一会儿看向贾贤，一会儿看向程若霏，要不是怕影响二人对弈，真想拍手叫绝。
诗词大会承办多年，这还是场上对弈时间最长的一回，两人不相上下，对答如流。
作壁上观的江湛远远听着，嘴角唸着笑意抿了口茶。
今日这“考不上”怕是要多个名号叫“对不上”了。
王妃自小熟读诗书，反应迅速，时间越久她越从容，到后来，贾贤额上密密起了层汗，脑子里越来越混沌。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程若霏挑眉，“这句里，有月么？”
贾贤一惊，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这失误委实大了些，想了想，贾贤擦了擦汗，大方承认：“在下输了。＂
贾贤竟然会认輸？
这还真是稀奇事。
秦妙人见胜负已分，带头给程若霏叫好，其他人见了，也纷纷应和。
程若霏抿着唇微笑，转而说道：“大会还是继续吧，我赶着回去做生意。”
言下之意，你们快点。
这么嚣张？
贾贤终于抬头好好正视了面前的女子一眼。
面若桃花，眼波盈盈，是个美人。
美则美矣，却狂妄自大。
其他人见贾贤都输了，没人愿意上，且这两人刚刚把带月的诗句能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他们就不自取其辱了。
贾贤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假笑，面对其他人说：“大家且随意，我同这位姑娘先进行下一轮的比试。”
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两人给吸引了，压根没心思去做别的，全都围着他们二人看戏。
程若霏问：“开始写诗了么？”
贾贤示意她站到对面，“正是。”
旁边的人提醒道：“今年的主题是思，思念故人，有情人或亲人都可以，看两位如何理解了。”
贾贤得了主题，略微思忖，便开始洋洋洒洒写了起来。
程若霏盯着面前的宣纸发了会儿呆，过了许久才提笔。
贾贤率先写完，略略检查一番，便拿起给众人看。
“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二年。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程若霏正提笔写着，听他很是骄傲地将诗念了出来，笔下一顿。嘴角几不可闻的弯起一採嘲讽的弧度，便自顾自地写了起来。
不多时，笔落诗成，光看笔迹，她的字挥洒恣意，已然远胜贾贤—筹。
贾贤见她停笔，急忙跑过来看她写了什么。
程若霏其实没认真写，只是心中念着对程倏的追思有感而发。
“垂髻相识腹中央，济弱扶倾乘风浪。本是功成名就时，天各一方魂断肠。”
都是浅显易懂的词，句中的意思也很好理解，但莫名的，让人心中一痛。
贾贤同程若霏是对手，看了她的诗抿唇不语，其他人倒是七嘴八舌说开了。
有说程若霏情感真挚，以情取胜，有说贾贤的五言实乃精品，二十个字组合得恰到好处。
程若霏安安静静立在一旁听着，神情微微恍惚。
止戈今日穿了常服出来闲逛，见飘香楼里热闹，便上来瞧个乐。
原本是不走心的，这熙熙攘攘一群人，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他刚要转身离开，就听见有人将程若霏的诗大声读了出来。
止戈琥珀色的眸子一暗，拨开人群往里走，果然见到了程若霏那张魂不守舍的脸。
她这是，想程倏了吧？
满屋子的人正面红耳赤争执着，贾贤见支持程若霏的明显多了有些慌张，也不顾规则自己给自己拉票了。
“鄙人不才，这五言实乃鄙人的真情实感，百转千回皆蕴含其中，这一＂
“吹牛也得有个度。”
程若霏本来还兀自伤感，奈何对方实在是不要脸，逼着她开口戳穿他。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鄙人实话实说罢了，怎的引得你嫉妒拆台？＂
“我没有嫉妒死人的习惯。”
贾贤没听出程若霏话里的嘲讽，当即就怒了，“你什么意思？你骂我是死人？”
“这诗是你写的么？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是这么贴的。”
贾贤没想到会被人拆穿，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休要血口喷人！”
程若霏笑了，“恼羞成怒了？薛道衡的《人日思归》怎的变成你的诗了？不能因为这诗不出名，鲜少有人知，就据为己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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