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显见到他，一笑，恭敬喊道：“顾叔。”
男子朝水阁望去，落在沈云蓁身上，他眼眸渐深，忽的微笑说道：“很不错的姑娘，便是你心心念念的沈家小姐？”
湖畔春风低拂，清俊的少年脸色浮起红晕，说道：“顾叔你去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男子笑道：“我不忙啊。”
左显局促转身，装作没听到，匆匆走了。
但就在这时，沈云蓁的一个小丫鬟忽的急急跑向湖中水阁：“小姐，小姐，石郎君出大事了！”
她自左显身旁跑过，速度极快，一边跑，一边仍喊着刚才的话。
沈云蓁面色惊变，愣愣看着她跑近。
小丫鬟俯在沈云蓁耳边嘀咕嘀咕，沈云蓁面色越来越难看，她起身随小丫鬟离开，经过左显时道了声歉，说有急事，改日再来，而后一眼都没有再看他，头也不回的跟着丫鬟走了。
左显站在原地，始终愣愣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掩讶异与失落。
我回过头去，发现方才那个顾叔也在看着沈云蓁，他双眉微扬着，眼眸极亮。
我心下生出一股寒意，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眸，掠夺，兴奋，刺激，以及……杀虐。
·
自沈云蓁出狱后，她一直没理石千之，在刘姨娘一事后，石千之终于舍得推掉那些繁杂公务，每日每夜都守在沈府门口。
然而可笑的是，今日所谓的出事，不过是与一个卖菜郎起了争执。
我跟在左显身后，看到从左府回来的沈云蓁从轿子上下来，石千之迎上去：“云蓁。”
左显“砰”的一声，拳头砸在树上，我不忍去看他的神情。
“就这点事情么。”沈云蓁看向那个丫鬟。
丫鬟垂下头，吐了吐舌头，但等沈云蓁收走视线后，她朝石千之看去，窃窃偷笑。
“云蓁，”石千之低低道，“你还生我的气么？”
沈云蓁转身进府，石千之要跟上，沈云蓁冷冷道：“谁让你进来了。”
“可是……”
沈云蓁沉了口气，回过头去看着他：“你竟也学会耍心眼了，你故意叫我回来，为什么？”
“那左显不是好人，”石千之肃容道，“你便不曾想过那天晚上他为什么会出现的那么及时？”
“可他不出现我就死了。”沈云蓁看着他。
“你不明白，我几次办案都遇到一个……”
“你回去吧。”沈云蓁打断他。
“云蓁！”
沈云蓁不再理他，转身进府，石千之站在门口，愣愣望着被合上的大门。
可是，大门在彻底合上前却蓦然停下。
那个小丫鬟探出脑袋，冲他招了招手：“姑爷。”
左显愣了。
石千之也一愣，随即忍俊不禁，咧嘴笑道：“别这么叫，有损她名声。”
老实说，这样一个男子气概十足的男人，淡笑的模样，别有几分好看。
“来呀！”小丫鬟又招手说道。
“云蓁同意我进去的吗？”石千之说道。
“嘘……”丫鬟下来拉他，“也就你能哄小姐了，去吧。”
天空下起了雨，左显的石青色锦衣被打了个湿透。
他一直站在这里，愣愣看着沈府大门，久久没有离去。
我抬头望向天幕，心想，待出去以后，我一定要和沈云蓁好好说说这些过往。
却在这时，一声叹息自我耳边响起。
我愣住，回头四望。
“月姑娘。”一个苍老慈和的声音响起。
我惊了大跳，可周围什么都没有。
天光忽的暗下，满都城灯火摇曳，一瞬后日升月落，随即秋色染遍天地。
苍穹骤变，晴空，乌云，冬雪，朝阳，夕落，星空。
我四顾茫茫，身边景色早已万千变化。
蓦然“砰”的一声巨响，我惊忙转身，两扇巨大石门在我身后合上。
我后退一步，回身打量四周，是间古旧书房，没有窗扇，一边是长排的药柜，另一边是三座镂空多宝阁拼在一起的置物架。
我左手边的书案上，一盏中天露汁照亮满堂。
“月姑娘。”那声音又道。
“你在叫我？”我警惕的沉声问道。
“你过来。”
我才不过去，冷冷道：“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左显的梦里？”
“我姓沈，”声音轻笑，“我叫沈钟鸣。”
我一愣，瞪大眼睛：“沈老先生？”
“你过来，我没有时间了。”
我纹丝不动，肃容说道：“你不是死了吗？”
半响，他轻叹一声，我的手腕蓦然一紧，不知从何而来的极长的乌黑青丝缠住我的胳膊，将我猛的往里面扯去。
我毫无预兆，重重摔在地上，刚爬起来，那青丝又将我缠着。
我抬起头，吓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一颗没有身子的头颅，双眼大如铜铃，眼白恐怖吓人，那些缠住我的青丝正是它的头发，力气极大。
“放开我！”我使劲挣着。
“月姑娘！”苍老的声音愠怒道。
“你闭嘴！”
“你冷静下来！”
我朝声音来源看去，南边又有一张书案，一个黑衣白发的高大老者站在那，冷冷的看着我。
我停下动作，心口剧烈起伏着，找不到言语。
他的头发稀疏零落，白邋邋的垂在肩上，许多头皮已经秃了，室内蓝光照的他的面容阴森阒人。
不过，我忽然觉得他的眉眼很熟悉，我很快想起，师尊早年所画的《千水》里，有十个饮酒对诗的闲士友人，似乎是画中最丰神俊朗的那个。
是了，师尊曾说过，那是沈钟鸣。
竟然真的是他。
他没死？
不，他肯定死了。
我冷静下来，这些时日的所见所闻在我脑中渐渐编织，我似乎懂了什么，却觉得更为可怕。
“你……你将自己的魂魄游丝，安置在了左显的梦里？”我不可思议的问道。
他微微一顿，点头：“不错。”
“而我一靠近左显就渐渐容易发困，是你想要将我引入他的梦？”
“是。”
“以及，左显变成了如今这样，也是你搞的鬼？”
“月姑娘……”
“你疯了吗！”我大声骂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在蚕食他的身子！枉你为人师表，一世峥嵘，你这样做，你不止是将他身子害得羸弱，你还会吞噬他的三魂七魄！让他魂飞魄散！”
他双眸微敛，静静看着我，并没有为我的斥骂有半点动容：“月姑娘，你不想知道，那块真源玉了吗？”
我觉得身子有些发抖，冷冷道：“这也是你料到的？”
他轻叹，说道：“老夫等了你整整十二年。”
“十二年，”我嗤笑，“挺好，十二年前，我才多大？”
“那边有个湛泽印纽，你去取来。”
我一动不动，冷冷看着他。
他看向那颗头颅：“嵯息。”
头颅松开我，朝那边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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