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三日时间筹谋,五月十八,我打扮成老头模样,抱着素布包裹,从辞城西门出来。
云白天蓝,风清气爽,沿路满是花香。
按照原本路线,我是打算往城南去的,怕就怕会被他们洞察我的目的,所以我打算先取道见峰路,再折回城南。
这三日思来想去,直接去平州不可取,所以我想回宣城。
这一切既然和十巫有关,且我身上的重光不息咒和血咒都出自于上古之巫,所以我想到了宣城旷野的冠隐村和穆向才别苑的亡魂殿。
若那两边都找不到线索,那我还得好好筹划,如何不动声色去平州,或者能用什么方法设陷布阵,间接害死原清拾。
走了三日,一路平安无事。
路上行脚的路人很多,偶尔看到一堆人围着聊天,我会去凑番热闹,能打听到不少事。
不过,我发现无论是辞城也好,宣城也罢,他们的口味都保持着高度一致的荒诞,他们最喜欢讲的都是谁谁抢亲,谁谁招婿,谁谁偷情被捉,谁谁打架被废成太监。
聊这些事,我甚至能看到他们眼睛里面在噌噌发光。
第四日要往南城折返了,得先绕过陷活岭,才能赶到见峰路。
陷活岭是一个令人厌恶和害怕的存在,有关陷活岭,有这样一句话,叫做:汉东不过五州地,自能逍遥活长命。
就是说,到了汉东,不去这五个地方,就能安然无恙活到老。
这说法未免有些夸张,毕竟即便不去这五个地方,也有可能会有各种飞来横祸和疾病,但是,这句话也恰能说明这五个地方的可怕。
分别是清州不去花莹郡,益州不来陷活岭,华州不至珠翠庄,沧州绕道五邑城,秉州避开崇正郡。
不过前些时日多加了一个,就是柳州勿经牡丹崖。
这与我有关。
世人虽未眼见为实,便直接将那些妖骨都算到妖女田初九头上,而实际上,也真的是我当初的一把树妖之火给烧的。
但不同于花莹郡,珠翠庄,五邑城,崇正郡,亦或是这牡丹崖,陷活岭的出名,并不是因为怪奇神志之事,而是因为人祸,它多匪窝,三步一窝,十步一帮。
也正因为如此,我觉得师父和杨修夷他们都肯定料不到向来求安稳的我,会选择走这边。
离陷活岭尚有一段距离,我在路边一家茶肆里停下休憩,要了壶碧螺春和一盘玉茶糕。
茶肆很热闹,满是南来北往之人,几乎座无虚席,众人沸沸扬扬,扯着嗓子在聊天。
邻桌是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聊的特别起劲,期间提及了新来的刺史。
那刺史是杨修夷的好友,我不由竖起耳朵,认真去听。
只是,听来的似乎不太友好。
他们说,这位新刺史昨日刚从既安城出来,今明两日就能到辞城了,并说到他在既安城搜刮了许多民脂民膏,光是金子就有三大箱。还说,陷活岭的山匪都在打主意,他们齐齐磨刀,这一路得刀光剑影。
我忍不住开口问道:“确定要动手了吗?”
“怎么,小老头儿怕了啊?”一人冲我笑道。
“怕的怕的。”我忙道。
“那肯定是要动手的,你怕也没用!”
我心里打起了鼓,说道:“应该不会是真的,对吧?刺史的主意怎么也敢打,难道不要命了?”
“哈哈哈,”另一个中年男子讥笑:“你这小老头儿,岁数白长了?你见过哪个土匪是要命的?”
“可他们真的敢吗?刺史出门那一定是走官道的,前呼后拥,都是官兵……”
“刺史?惹急了他们,别说一个益州刺史,就是皇帝老子也能把他给宰了,哈哈!”他笑道。
我觉得这个说法有点夸张,不过听这语气,反正那些土匪很嚣张狂妄就对了。
我不安道:“两位壮士,你们可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动手,老夫这几天还要赶路,万一不小心撞见,我怕我得枉死。”
“这怎么可能,我们要是能知道那早就发财了,偷偷去官府那告密,绝对能得到大把大把的赏银呢。”
“好吧,”我叹息,“多谢了。”
我收回目光,心中大呼倒霉。
扭头望见天色还早,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回辞城,找个客栈藏身,择日再来。
折腾就折腾吧,总好过被土匪咔擦一刀。
于是我招来伙计结账,灌满随身水壶,并多要了几个糕点。
回去路上,我在心中把那些土匪骂了一顿,顺便吐槽了下杨修夷那位好友。
但感觉有点不太可能,杨修夷怎么可能会交这样不靠谱的贪官当朋友,也许,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故意在杨修夷面前装的清高?
胡思乱想着,听到一个熟悉声音在骂街。
我回过头去,一愣,竟是傅绍恩。
他着一袭书生青衫,骂的唾沫横飞,所骂对象和我一样,是那些土匪,和那新来的刺史。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真是倒霉。
一点都不想再看到这个人,我收回目光,加快脚步离开。
但是没走几步,我忽然想到一件让我尤为不高兴的事。
被他烧掉的那个小香囊,里面的钱他还没还我,以及那个花笺,那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唯一东西,如此被他烧毁,这口气无论如何要讨回来。
想着,我转身朝他走去。
就在我拨开人群,一手揪住他的后领时,一个年轻清脆的声音叫道:“你骂什么呢!你找死!”
一个白白嫩嫩的胖小伙快步冲上来,揪着傅绍恩的衣襟,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人群忙散开,我也忙躲开。
混乱里被傅绍恩反手抓住衣衫,我来不及甩掉,那胖小伙又抓起傅绍恩,朝地上摔去。
我被带倒在地,慌忙爬起,抓起我的包袱往前跑去,远离这是非之地。
“想跑!”胖小伙叫道,“站住!”
“不是!”我边跑边叫道,“我跟他不是一伙的!”
“对,我不认识他!”耳边传来傅绍恩的声音。
我一愣,侧过头去,他也是边跑边叫。
我眼睁睁看着他追上我,跑我前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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