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根本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跟之前那样，她很快逃走，消失不见。
“她干什么呀，真是奇怪。”湘竹说道。
我收回目光，不想理那种人，转身进府。
一直到下午未时，师父都没有醒来。
我去他房中找他，满是酒气。
师父从来不是宿醉之人，哪怕遇到好友，喝的再尽兴，也断不会醉成这样，真不知他是怎么了。
我把窗扇都打开，把他衣物收拾整理好，出来时遇见春曼从外跑来，跟我说卫真来了。
我在前院的空地上见到卫真，他一见到我便大步走来：“月楼走了？！”
我看了那边的几个家仆一眼，点了点头。
“她怎都未同我说一声？”
“你觉得她能以什么立场跟你说呢。”我反问。
他看着我，沉默少顷，说道：“月楼……是否很讨厌我？”
“应该没有。”
“但是，她也应该当我是一个陌生人了吧。”
“不是，”我说道，“卫真，是你将她当成陌生人。”
他一顿，声音变得很低：“可我不得不如此。”
我垂头望着身前的地，没有接话。
“我醒后忆起家中所发生的事，我经历了最痛苦的数日，”卫真说道，“我只能装作不认识你们，毕竟当初在宣城，是我将你害的那么惨，若非是我，你断不可能经历那些……”
我摇摇头：“不是你。”
身世揭开一角，让我清醒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想害我的人永远都会想害我，没有上一次，也有另一次。
我就像是踩着可怕的泥泞沼泽，到处都是危险。
兴许，比起宣城血猴，比起鸿儒石台上的屠妖大会，那没有发生的“另一次”才更为可怕。
心中有些自嘲，我发现自己忽然有一些莫名的乐观，竟看得如此之开。
“那么，”我说道，“你对月楼是什么样的感觉？还有当初那样的喜欢吗？”
“我……不知道。”他说道。
“不知道？”
“我以前是个很坏的人，”他扯了扯嘴角，“我很小就知道卫家身上的‘诅咒’，所以几年前，我自暴自弃，不知道自己活着是干什么，也许是等死。那时我常在街头撒泼，横行霸道，无人敢拦我，而很多人刻意靠近奉承我，无非因为卫家有钱，以及我蛮力大，凶悍爱护短。所以，我始终分不清谁待我是真心的，也不觉得有必要去分的那么清楚。只有月楼，她给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一直对你很好。”我说道。
“她待我很有耐心，”卫真一笑，“我与她二人独处时，她教我洗手穿衣，教我背诗，教我写字，让我不要跟不认识的陌生人走，叮嘱我不能乱花钱，不能随便发脾气，砸东西。她还同我说，如果我走丢了，要在原地等她，如果想买吃的，得先问她能不能吃，因为很多东西不卫生。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有耐心，对我这么好。”
“我问你刚才对月楼是什么感觉，你说不知道，”我认真问道，“所以，你还想着她，是因为她对你好？”
“不是，”卫真摇头，“我仍在意她，可我分不清，还是不是当初那样的喜欢。”
“那便去找她吧，”我说道，“她回匡城了，今夜会在青野驿站，你应该能追的上，把你的心意同她说清楚，但是她若不愿与你一起，你不要勉强和缠着她。”
“好，”卫真一喜，“我这就去找她，我尊重她的所有决定。”
“还有一事，”我说道，“以后，你还叫卫真吗？”
昨夜一场大火，烧的半城天空通红，这场火烧的显眼，烧的刻意，用了橙天光和术阵，不知道的人，兴许要以为整片大山都烧起来了。
我明白这是卫真故意的，从今后，天下将皆知禾柒门被付之一炬，这把火烧掉的不仅是千年基业，还将卫真也彻彻底底的烧毁。
但，我就是想要问他，真的能和过去切割的一清二楚吗。
“不了，”他说道，眉目有些郑重，“以后叫什么都无所谓，而且你放心，这几日我派人查过，苏家几乎没有亲戚，即便还有人想杀我，禾柒门也已经没了，卫真已死于昨夜的大火。”
“锦龙堡那边的恩怨，也因为这场大火而结束了吧。”我道。
他点头：“嗯。”
我抿唇笑了笑，心里想说，真好。
他的仇恨虽然惨痛，但如此结局也算圆满。
“禾柒门虽然没了，但我还有不少存银，及十几处田产，等托人变卖后，我拿去开铺子，买庄子，重新起家。若她愿意接受我，我会将她照顾好，不论她开商铺或茶馆，还是想去到处游玩，我都陪着她。任何她想要的生活，我都会拼尽全力去给。”卫真又道。
我点点头，其实并没有对他有多不放心。
若说真的有担心，也只是觉得现在的他到底不是那个痴傻单纯的卫真了，不论以前他和夏月楼的感情有多好，如今他们都得重新去相处和认识了吧。
而夏月楼是个聪明的姑娘，她如果喜欢卫真，想要和卫真在一起，我想她也会有足够的想法去管理好自己的感情。
“你去吧，”我一笑，“去找她吧，如果马儿快点，也许路上就能遇见了。”
“好！”他点头，“我这便去！”
我将卫真送到门口，抬头又见到流云。
跟之前两次那样，她仍是跑了。
“这个人到底干什么呀，”湘竹说道，“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应该不是，”我说道，“不用理她，走吧。”
“嗯。”
我没有回院子，径直去了师父那，他依然还在睡。
我在他房中书案后坐下，朝桌上趴去，望着开着的窗扇。
窗外风清气明，阳光迷眼，天上绵云似白马，潇洒奔着。
忆起昨日在天边肆意招展，直冲云霄的火光，我心中有隐隐痛意。
这一场尘嚣飞扬的火海里，烧的是峥嵘仇恨，至此，卫真便如凤凰涅槃，重获新生。
可我脑中的那场火海，燃的是我亲人的血肉，是绝决的毁灭和凄鸣的悲歌，在我心中如天地泣血一般，万籁猩红。
从昨日醒来到现在，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快点养好身子，快点让自己变得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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