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言言认识了十六年，从她进顾家的第一眼，他就看她不顺眼。
他还记得，她当时瘦瘦小小的，矮不隆冬，穿着很朴素的棉裙子，畏畏缩缩的站在母亲的旁边，头发扎成了两条麻花辫，用红色的绳子绑了起来。
当时她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好丑，好土。
她似乎也觉得自己好像不受欢迎，站在金碧辉煌的客厅里不知所措，拘束得很。
然后母亲让赵姨带她上去洗澡换衣服，他还当着她的面说道，“臭小鸭。”
她不敢吭声，只睁着那双圆滚滚的眼睛，防备的看着他。
顾华池捂着心脏所在的地方，那里传来剧烈的刺痛，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对小时候的她心生怜悯。
如果时光能倒流，他一定会在她进门的那天，给予她最温暖的拥抱，最温柔的笑容。
后来她渐渐的熟悉了这个家，也和阿珩的关系好了起来，换上了漂亮的公主裙，梳着公主头的她，看上去也没那么讨人厌了。
瘦不拉几的她，在赵姨的精心调养下，气色慢慢的好了起来，长了一些肉，人也长高了许多，可不知怎么的，他就是不喜欢她。
可能是她给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也或许是他们本来就不是亲兄妹的关系，他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即使她总是想刻意讨好他，结果却总是不尽人意。
可即便他不喜欢她，当她被人欺负时，还是会为她出头。
简安婷那丫头也总是跟言言不对盘，她们又是同一所学校的，每天都会想办法整蛊言言，往她的抽屉放假的玩具蛇，或者在她的书本里塞玩具蜈蚣，不然就是上课的时候踹她的椅子，她却总是面色不改的应对。
她很少会向他告状，他一开始也当做不知道，就当做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
然而却让简安婷认为他默许了她的举动，越发的变本加厉，最过分的事聚集了一群小孩子对言言围殴，如果不是有人跟他告状，他赶过去的时候，只怕她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了。
他为她出了一口气，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再之后，她渐渐长大，也慢慢懂得了喜欢一个人，她看着他的眼神，总是充满了崇拜和仰慕，不再是妹妹对哥哥的依恋，而是女孩子对男孩子的喜欢。
他其实知道的，只装作不在意，根本就没把一个小丫头的喜欢放在心上。
直到她十八岁生日那天……
十八岁的言言已经出落得十分标致了，水灵灵的很是可爱，阿珩总是在他耳边唠叨，哪个班的男生给她写了情书，表白之类的，他听得耳朵都长茧了，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他对她没有一丝的邪念，完完全全就当她是个妹妹，所以才会在隔天发现被顾珩恶作剧，被母亲逼着和她订婚，他才会那么生气。
那些过往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他顿时没了睡意。
点燃了一根烟，看着漆黑的夜空，这个时候，她已经睡着了吗？
到底在哪里呢？
为什么非要躲着他，让他的愧疚和自责不断的加深？
很久以前他是说过不想跟她做兄妹，还让母亲将她送回福利院，不喜欢这个丑小鸭一般的妹妹。
然而她真的走了，离开了顾家，离开了他，不在他身边了，他心里又难受了。
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当习惯成为了一种自然，没了她，他反而更不舒服。
桌面上还放着她丢掉的那些东西，他捡回来之后就一直放在这里，没舍得丢。
如果她真的不回来了，这些东西就是一辈子的回忆。
九连环……
九连环。
他拿着九连环在指尖玩了几下，突然想起来，似乎很久远之前，他答应过她。
“池哥哥，今年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九连环啊，看起来好酷，可是我不会。”
“我来教你。”
那一次，可能是因为看她太可爱了，也恰好是她过生日，他很有耐心的教她怎么解九连环，步骤讲解得很详细，也示范了很多次。
她一开始学得很慢，但是非常认真，试了好多次都没成功，眉头都锁起来了。
他也没放心上，觉得她是小孩子，不会解也是很正常。
然而几天后，当她在他面前成功的将九连环解开，他才知道她苦练了许久，手指的皮都磨破了。
那一次是他唯一觉得她特别可爱，特别让人怜悯的一次，他还开了口承诺她一个要求。
“言言，如果哪天你解九连环的速度比我快，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真的吗？”
“当然。”
“池哥哥说话算话哦。”
她眨着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光芒璀璨，煞是可爱。
很多年以后，他慢慢的将这件事给忘了，她也没有主动提起，只因她一直没有做到。
再后来，他们之间的关系生疏得可怕，他对她冷漠至极，冷酷无情，不给情面。
她也渐渐的将她对他的感情收回去，他和她，闹得僵硬不堪。
顾华池非常唾弃这样的自己。
早知道自己会对那丫头动心，何必要假装什么都不在乎？以至于现在他连后悔都没资格，连弥补，都没有机会了。
他和薛凝烟订婚，不久后她会把孩子生下来，再然后结婚。
其实他完全可以直接和她完婚的，当时只订婚，只是想拖延时间，或许会有折中的办法。
可却在他订婚那天，他永远的失去了言言。
那个倔强的，可爱的，对他情深的女孩，再也看不到了。
被他弄丢了。
顾华池出了房门，在走廊里站了好一会儿，胸口胸闷得难受。
他拿了车钥匙下楼，在客厅里碰到了顾珩。
“大哥，还没睡？”
“睡不着，出去透透气。”
“我也没睡着。”
顾珩递给他一瓶啤酒，“太晚了，别出去了，陪我喝两杯。”
“其实吧，我不想回来的，我想继续留在锦城找言言的，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的心空落落的，家里也冷清了许多，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她不在了。”
顾华池没说话，只是大口大口的灌酒。
“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天冷了会不会着凉，有没有盖被子，我这心啊，真的很疼……”
顾珩捶着胸口，眼睛红红的。
顾华池眼睛一热，“是我把她弄丢的，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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