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颤了颤密如羽扇的睫毛,眸子半张半合,难得在苏翊跟前说了句软话,“自睦州出发,小半个月的过去了,你再是势吞山河的大气,也该消的差不多了。”
苏翊闻见他说这话,手头灌口的酒壶一滞,还觉中听,不想,对方话锋一转,熨平的怒火又蹿上了心头。
“再者,你夜半更深只身前来,不就是为了探探我的口风嚒,你若不与我心平气和,齐眉平坐的好好说上两句,哪里能来口风可探。”
“嗬嗬,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耍了几个鬼心眼,还真当自己手眼通天,玩弄世人于鼓掌之中了?”苏翊气笑怒怼,挑衅的扫看着陆鹤川单薄的身躯,啧啧摇头。
“就你这副破败身子,能不能挨到岁末都是问题,还想位临九天,享万世之尊荣,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你说的没错,原先我这身子确实熬到入岁都成问题,可如今嚒…”陆鹤川故意留下悬念,从怀中从容取出一个腹鼓圆润的瓷瓶,“有人舍不得我凄芜入黄泉,有了这苦口良药,想来再熬过几个寒岁,都不会是问题。”
“这,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看清陆鹤川夹在手指间的灵丹妙药,苏翊瞬即神情微恙的局促起来,目光飘忽至远处避其锋芒,乱无章法的寻着各种说辞。
“一,一定吴承扬那小子,受了点你的恩惠就招架不住了,他也不想想,是你自己不拘平庸,甘愿赴死,你自己都不在乎,他又何必上赶子抢着要救你这条小命。”
忽觉口涩咽干,猛灌一口佳酿,“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到底是谁多此一举,天地昭昭,日月可鉴,”见苏翊口齿不伶,神色紧张,陆鹤川扬在唇畔的弧度更深了。
“你如今为了我,连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话都能说的出口,我这条命若再不珍摄一二,着实是有些对不起你这一番做张做势,口是心非了。”
“口是心非!我哪里有口是心非!”苏翊心虚,提高心量,咋呼起来,“你可别自作多情,将这事又扣在我头上,你要死要活都与我无关。我而今成家立室,与言儿正是情深意浓的时候,哪有功夫来管你这儿的闲事。”
“再说,眼看陆傕钧那蠢货要把脑袋送到你的刀刃下,你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不予他致命一击?”苏翊反嗤挑眉,笃定自答,“除非你入了魔怔,不再是我认识的陆鹤川了!”
“花开花落,时移世易,世人随情势而动,绝难一成不变,你怎知今日的我,不会心生怜悯,对他网开一面。”
陆鹤川煞有介事的侃侃而说,苏翊却只像听到什么笑话,嘲睨了他一眼,满脸不屑。
“或且不说他要如何,大千世界,包罗万象,而今我就是想明白了,想多活上几年,去瞧瞧笼子外面的模样…”抿一口火炉煨着的温酒,陆鹤川松开手炉,大掌落于苏翊肩头,“我这桩闲事啊,你就是不想管,也得非管不可了。”
感受着肩头透过薄衣传来的温度,苏翊克制不住的心头一耸,可面上还是拗着气,不肯服软。
“嗬,活也是你,死也是你,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去,牛不喝水强摁头,非拉扯着我做什么。我……”
苏翊肚子准备了一箩筐的说辞,寻着千万般理由,能将他和陆鹤川之间撇的一干二净。
但千言万语都抵扣不过一句推心置腹相说出口的兄弟情义,陆鹤川才一张口,他便噤口止息,再置不出一声。
“苏翊,之前我从没想过,我有一日,会像今日这样留恋这世间。同样是坐观于这竹海,心境却与上次有霄壤之别。
那时,你信誓旦旦的与我作保,尔有危难,必将两肋插刀,可笑我没了心肝,任凭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麻木不仁。”
他瞭远笑说着,眸子里逐渐晕开了浓白的雾气,“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这世上哪会有永远可以埋藏于地下的谎言。纵然我阴险狡诈机关算尽,能骗得了天下人,却自始至终骗不了我自己。”
艰难的哽了下喉头,他再不愿委屈了自己,“梦醒魂归,我不过也是一个渴望被人相诚以待的俗人而已。”
音落世寂,陆鹤川在苍茫漆暗的夜空下,忽觉倾盖压顶的悲凉。
天知道,他是花了怎样一番气力劝服自己面对这一切,又抱着怎样的希望宣声于身旁的这个人。
他不想再重蹈当年的覆辙,怕极了好不容易燃起的生的希望,再次走向无边的怆然与绝望。
如若那样,他宁愿那些暖人的光明,从未照耀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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