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让卡兰洽失望了。
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光头也同样是一个软蛋。他在目睹了同伴走后，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同样露出了不忍。
这张脸与这副神情形成了完美的反差，让卡兰洽再次想笑。
可这次同样是一口鲜血。
体内的疼痛不断加剧，似乎刚才奔跑的兴奋冷却后，那些被暂时遗忘的伤口又开始重新提醒它们的存在。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光头，心中充满了对这北方国度的憎恨。这片土地原本就是属于斐达克的，这群流民只是在五百多年前强行占据了它。
而眼前的光头，就是这群北方流民的代表，那些可恶、可憎的霸占者。
他十恶不赦，他冷漠无情，他忘恩负义，他贪婪无比。
......
心中的咒骂不断继续，直到她看到光头的眼角闪过一滴泪。
这让卡兰洽惊讶，却也让她释怀。
那只卡上自己咽喉、不停颤抖的手渐渐让自己无法再呼吸，一片安静之中她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颤抖着在耳边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光头没有请求原谅，似乎知道她不可能原谅杀害自己的诺曼猪猡。
卡兰洽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空旷安静的森林中只剩下光头的啜泣声在回荡，为方才逝去的年轻生命奏出一首悲伤的送别曲。
黑暗中飘散着悲伤与迷惘，沉默直到一个身穿军装的蒙面人凭空出现在巴姆的身边后才被打破。
“嘿，巴姆，你还好吗？”
年轻的声音一改之前对待他的粗暴，温柔的语调让光头停止了抽泣。
巴姆抬起头，看着自己年轻的老板，眼中充满了无奈。
“为什么一定要有争端，她和我们一样只是一个热爱自己王国的人，她只是对自己的工作尽责，她才多大...”
低下头去，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具尸体，失去了呼吸脸上却依旧充斥着仇恨的笑容，落在眼中份外刺痛。
“巴姆，你说得对。”
“她只是一个斐达克人，而你、而我，只是一个诺曼人。彼此之间只有立场上的敌对，或许任何一方出生在另一个王国，结局会截然不同。”
“我们杀死这些间谍，只是为了销毁他们手中的这份名单。”他看着地上被巴姆撕得粉碎的纸片，拿起其中的一张放到光头面前。
“可你有没有想过，销毁这份名单，只是为了拯救潜伏在斐达克的诺曼间谍。”
“在斐达克人眼中的他们，和我们眼中的鼯鼠有什么两样？”
“其实根本就是一回事，你可以想象到在斐达克，有多少人痛恨他们，希望他们死去，就像此刻的我们一样。”
“说到底，这只是立场问题。要怪就怪你出生在诺曼王国，而她，出生在斐达克。是国界的差别、是两个王室之间的距离导致了我们这些平民互相厮杀。”
“而抛开这一切，抑或是说，当初你和我，出生在不同的王国中，那么会发生什么呢？”
“或许我也会为了斐达克而战，或许你也会为了斐达克勇于献出自己的生命，这一切都很难说...”
“或许我们终有一天会在战场上相见，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在各自眼中，只有邪恶的斐达克人、或是贪婪的诺曼人。”
“可这就是生活。”
“生活令你不得不选择站队，选择自己的立场，选择为自己的王国而战。”
“可我们没有放弃，依旧在挣扎，依旧在一个又一个袭来的困境面前微笑，试图让自己变得更好。”
“这无法选择...”
“就像生为一个人类一样，不可抗拒，无能为力。”
“但我们沉醉其中，不是吗巴姆？”
他摸了摸对方的光头，看着那张流着泪、充满不甘的脸庞，露出了微笑。
“想要结束这一切吗？”
“想要让自己的双手不再沾染年轻人的血液吗？”
“很简单。”克里顿了顿，贴近对方的脸庞，一字一句将巴姆的迷茫生生扯碎！
“退出，我会给你一大笔退役金，保证你的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从此这些纷争再与你无关，也不用再面对这样会令自己感到奔溃的处境。”
“或者...”
笑容再次出现在脸庞上，这一次充满了阴狠。
“和我一起，结束争端，结束一切的争端！”
说完这句，他站起身，俯视着巴姆。当对方眼中的迷惘渐渐被坚定所取代，克里知道自己终究没看错人。
“怎么做？如何才能结束一切争端？”
深吸了一口气，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克里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战争结束争端，永远是这样，没有其他。”
“别跟我谈什么爱与和平，那是胡扯，那是诗人们心中最美好的梦。”
“只要世界上还有资源，比如河流、比如矿藏、比如肥沃的农田...”
“那么人类的欲望就不会停止。”
“只要欲望还存在，那么争端永远不会结束。”
“而真正能够结束争端的，只有拳头。”
“把觊觎你的人打服，打趴，让他永远无法翻身！霸占他的土地、他的子民、他的矿藏，让世界每一个角落只能听到一个声音...”
“你的声音！”
“争端才会被控制，不同的立场才会消失，王国之间的隔阂才会灭亡，这样的悲剧也不会再发生。”
说完这些，克里拍了拍巴姆的光头，笑了笑，转身离去。
只留下光头孤零零坐在那里，细细回味着刚才的一切。
......
离开小树林后，克里返回了驻地。
“雄鹰”已经离世，那份名单也已经被巴姆销毁，再也没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能够威胁到那些潜伏在斐达克的诺曼人。
对于自己刚才对巴姆发表的那篇长谈大论，这都是内心肺腑之言。不过相对于为光头编制的、那飘渺的梦想，他还是更愿意放眼当前。
那些话只是让光头走出自己编织的牢笼。
比如先关闭一个裂缝，又比如将整个兄弟会交到值得信赖的人手中，然后全身心投入到即将到来的战争中去。
比起两个人类王国之间的争端，那场战争关乎的是整个种族、整个世界的生死存亡。
或许斐达克人会怜悯，但眼前的对手不会。
它们冷血无情，眼中只有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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