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老宅。
下了车，老爷子兴冲冲的在前面带路，“这边有点滑，你小心一点。”
江老四冷着脸跟在后面，“我知道了，你自己看好你自己脚下的路就行，我有眼睛，不瞎，自己能看见。”
老爷子讪讪一笑，“行。”
江家别墅很大。
从停车坪到客厅需要走上足足十分钟的时间。
好像穿越了一处皇家园林一般。
总之是江老四若非亲身经历永远无法想象的繁华。
江老四冷不丁的问道，“这么多年你一直住在这里？”
走在前面带路的老爷子脚步微微一顿。
沉默的点点头。
鼓起勇气说道，“对，让你们受苦了。”
江老四没有在说话。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
客厅门口两边有两根粗壮的雕花纹龙椽柱。
江老四路过的时候，轻轻抬手拍了拍。
轻啧一声。
都是好东西。
进去客厅，老爷子匆忙吩咐管家端来水果。
然后亲自给江老师抛弃了功夫茶，“喝点茶水解解腻。”
江老四跟着坐下来。
这家具手感摸起来就不同。
毕竟这么多年江老四也是见过了很多地方家具的人，一摸就知道这皮质木料全部是进口的。
价格不菲。
其实现在的一切对于江老四来说也好像做梦一样。
在十几年前得知姜大富不是自己亲生父亲的时候，他也不止一次的想象过自己的亲生父亲是什么样子的。
那时候觉得自己梦想一下，自己的父亲会不会是铁饭碗？会不会是吃国家饭？家里是不是挺宽绰的？
这样的梦想，江老四都觉得自己是在做白日梦。
可万万没有想到。
现实却是白日梦中的白日梦。
老爷子亲自给江老四倒了一杯茶，“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喝惯，要是喝不惯你就说，我给你倒白开水。”
江老四端起来。
端详了一下小小的茶盏。
自己的大拇指和食指圈起来的圆弧都比它的直径要大。
小小精致的茶盏放在江老四劳作了一辈子的手心里，显得那么的小小一只微不足道。
江老四一饮而尽，“苦的？”
老爷子点点头，“口味是有点。”
江老四嗤笑一声，“你们城里人的口味还真是古怪，一辈子过得顺风顺水，喝茶竟然还要喝苦的？
像我们乡下人苦了一辈子了，可不敢再喝苦茶，生活都那么苦了，还给自己找不痛快。”
老爷子一时之间无言。
现在不管江老师对自己是什么态度，老爷子都能接受。
江老四连续喝了几杯茶。
一直喝到茶水都淡了颜色。
这才说道，“喝够了，我今天晚上要住在哪里？”
老爷子匆忙起身，“你跟我来。”
客房就在老爷子的主卧正对面。
老爷子推开门，“就住在这里，你看看有没有缺的什么？我就在正对面，需要什么你尽管去找我。”
江老四嗯了一声，“那你出去吧，我睡觉了。”
老爷子只得退出来。
并且帮江老四关上了房门。
老爷子站在房门外，深深的叹了口气，久久没有离开。
房门里面。
江老四也贴着房门站着，抬起头，打量着房间里的设施。
一米八宽的双人床，床头都是真皮的，床身也是上好的木。
靠近窗户的地方有两张单人沙发，设计是欧式风格，也都是真皮的。
两张单人沙发，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圆形茶几。
现在上面放了两个瓷白色的水杯和一个双层果盘。
其中一张沙发后面是传说中的酒柜。
另一张沙发后面是书架，直接从墙里延伸出来的，上面放了十几本书。
奢侈中透着精致。
江老四慢慢的靠近那张床，轻轻的拍了拍床垫。
一手按着床，慢慢的坐下来。
屁股突然陷入床垫之中，把江老四吓了一跳，原来只是床垫太过柔软。
江老四忽然看见正对面有一门。
他好奇的走过去，推开门。
这才发现里面竟然是水龙头。
原来有钱人家是每个房间里都单独备了洗漱的地方。
他在火车站附近住的青年旅馆，房间里都没有。
都要出来上厕所和洗漱。
老头子真有钱！
江老四洗了手，洗了脚，平躺在床上。
床垫实在是太过柔软，他整个人都被陷进去。
好像躺在棉花上似的。
闭上眼睛。
江老四眼前浮现出了年幼时候看到天上云朵的场景，那时候总是会想躺在云朵上会是什么感觉？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
肯定就是现在自己的感觉。
大概是在别人家的缘故，江老四一直没怎么睡好。
半夜了还在翻来覆去。
冷不丁的。
开门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尤其被放大。
江老四瞬间屏息凝神。
这是哪个意思呀？
老爷子缓慢的走进来。
坐在了沙发上。
看着江老四。
无奈的轻轻叹了口气，“孩子，这辈子还能等到你原谅我吗？”
江老四：“……”
“我也不知道我要怎么做才能使你对我的怨气更小一些……”
“就像你说的，我一辈子顺风顺水，就连那么严重的十年，我都轻而易举的熬过来了，我从来没有这么的无力和挫败过。”
“我当然知道这些都是我的报应，我知道我不配当你爹，毕竟你们那么难的时候，我都没有出现过，没有尽到做一个父亲的责任，怎么又能奢求得到一个父亲的权利呢？”
“可是我只是想慢慢的弥补你们，我想让你接受，想让你知道我现在所做的一切，真的不是在惺惺作态。”
“我不知道你这次回去以后，我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一想到这里我就特别想和你亲近，可是对此我好像又很笨拙……”
“在此之前我也曾经以为，没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可现在我幡然醒悟，我其实是真的做不好一个父亲。”
“我之所以能带好江啼，那也不是因为我会照顾他，而是因为他始终对我怀着一颗感激感恩的心，他是把我当恩人的，所以很多时候不是我照顾他，而是他在包容我。”
“我真的活得挺失败的，我今年七十多岁了，可能我还能再活一年，三年，五年？我不知道到我死那天你能不能原谅我，可我又想恬不知耻的请求你，在我的葬礼上能不能出现？”
“人生短短几十载，我却留下了那么深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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