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的目光掠过这些宫灯,自然落在了榻上。
子婴已经醒了,却还软软靠在夏无且身上,见赵高来到,他微微点头,面上略显不安:“没想到我竟如此无用,一见到政事殿中那样的阵势便不由自主心慌……被那么多人围着,我只觉得自己像是要溺毙一般……”
“你在怕什么?”赵高撇撇嘴,一撩衣摆,不客气地在榻边坐了下去,“你昨日那个样子,活脱脱是被我挟持了一般。现在群臣对我十分忌惮,若是待会儿你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了。”
听出他话中的指责之意,子婴的脸上倏然失了血色,一双手无所适从地揪着身下的锦被:“社稷倾覆,我却无力担起重责,实在是愧对列祖列宗!我也不知怎么了,昨日在朝上一见到那般阵仗,整个人都吓傻了,身体和意志皆不受控制,仿佛被人操纵着一般……”
“被人操纵?”赵高一愣。
子婴点点头,欲言又止,犹豫半天苦笑道:“说来你也不会信,昨日我躺在这里的时候,总觉得这里的一切都特别熟悉,脑中想的事情都不是我经历过的。就像有人在透过我的眼睛看这一切,又好像是有人钳制了我的脑子……罢了,罢了,一定是我脑子混乱了。”
见他情绪激动,夏无且忙按住他的手,焦急地看向赵高:“丞相,陛下不是有意的,昨日他发狂乃是得了癔症,是受惊过度所致。他性子向来淡泊,一夜之间连遭变故,仓促之下又被推到万众瞩目的位子,这确实有些为难他了。”
赵高冷冷瞪了他一眼,似是怪他多嘴,夏无且被他的眼神吓住了,垂着脑袋不再吭声。
事实上,子婴的话令赵高忍不住心惊肉跳。这里是胡亥继位后住过的寝宫,再联想到昨日在大殿上子婴撕心裂肺的那句“丞相!饶命!”,赵高不可避免地将这些统统联系到胡亥的身上。胡亥死不瞑目,临终前咬牙切齿说过,他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自己。难道,这个世上真的有鬼魂之说?!
赵高默默抽了一口冷气,无意识地往四下扫了几眼。虽然他极力掩饰内心的慌乱,然而这一切还是分毫不差地落入子婴眼中。
赵高向来不信鬼神之说,想了想忽然觉得好笑。人死如灯灭,哪里来的借尸还魂?不过是巧合罢了。想到这里,他自我安慰一般沉下心来,语气比方才缓和了一些:“只要你不乱说话、不自以为是,我便不会害你性命。你我本就是各取所需,你想保住大秦社稷,就要听我号令。该怎么做,不需要我再教你了吧?群臣还在外面等着你,你若觉得可以,我便让人领他们进来。”
“且慢!”子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中尽是迷茫和恳切,“我方才说要先见你,就是想问你我该如何面对外面那些人。”
“如何面对?”赵高不解,看着子婴困惑的眼神,他忽然明白过来,嘴角不免漾起一丝轻蔑的嘲讽,“你是君,他们是臣,该是他们想着怎么面对你,而不是你要考虑怎么去面对他们。一会儿你看我眼色行事便好,多说多错,所以多听、少言即可。”
“嗯,好。”子婴点点头,长长叹了口气。
赵高见状,回身示意阎乐去请众人进来。阎乐还未挪脚,忽然听得子婴一声急促的抽气,声音尖锐而短促,仿佛弓弦将断。
不知怎的,方才还好好的子婴此刻正紧紧揪着心口,他似乎快要喘不过气,嘴唇憋得乌紫,眼看就要翻了白眼。夏无且用尽全身力气托着他,怎奈他如脱水 干涸的鱼一般,挣扎扭动不止,根本控制不住。
“这又是怎么了?!”赵高吃了一惊,赶忙探身帮着夏无且将人稳住。
“陛下怕是紧张过度,无妨,无妨,我去给他倒杯热水来!”夏无且刚要起身,忽然被子婴一把揪住,死不松手。
赵高又急又怕,赶紧催促阎乐:“快!倒杯热水来!”
阎乐也没见过这种情况,一时间被吓得愣了神,待赵高一声高喝,这才反应过来跑去倒水。
见阎乐离开了榻边,子婴心中一横,左手拼命抓紧赵高的手腕,右手一松,从袖中掉出一支发簪。他握紧了发簪,直接朝赵高的脖颈处扎了过去。
这一举动太过突然,赵高毫无防备。然而他毕竟不是一般人,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杀吓得完全失去意识。他拼尽全力往后仰,想要避开这致命一击。
子婴扑了个空,因为用力过猛,一时失去重心,身子往前栽了下去。但他迅速反应过来,趁势用上半身将赵高压住,令他逃脱不得。赵高拼了命地大叫阎乐,刚叫了一声就被子婴仰面朝天扑翻在榻。
这一次,子婴没有在给他任何机会,紧握发簪的右手直接冲着他的心口处重重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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