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默默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腰间空空,这才意识到他竟然也没有携带佩剑。
项羽顺着章邯的目光看过去,一手拍在腰上,不觉笑了起来:“大丈夫该做经天纬地之事,无须拘泥于刀剑傍身。只要心中有底,赤手空拳又如何?”
章邯收回目光,面上多了些淡淡的笑意:“将军看起来已是胜券在握了。”
项羽负着手,迎着洹水望过去:“章邯,你杀了我叔叔,手上还沾满了我楚国将士的血。你该知道一旦向我请降,我会如何对你。可你还是来了,这就说明你已经无路可走了,不是吗?”
“我是与你议和,并非请降。”
项羽冷哼一声回过头来,一脸玩味地盯着他:“那只是你这么认为罢了。在天下人看来,我才是胜利的一方。”
“他人怎么看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我只选择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章邯的语气很是平和,然而这平和之下却潜藏着一种坚持。项羽看着他笑了笑,说不出是赞许还是揶揄:“你们秦人这么有趣吗?好胜心如此之强,即便战场上失了利,嘴上却依旧要讨个便宜。”
章邯没有接话,转而说道:“既然将军已经等候多时,我们便开诚布公,将各自的条件都说清楚吧。”
“看你指挥三军时那般沉稳,没想到竟然也是个急性子。”
章邯微微挑眉:“项将军,我是可以等的,可你等得了吗?刘邦的大军已经快要攻破武关,若他先进了咸阳,这功劳可就全算在他头上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观察着项羽的神色。听到刘邦之名,项羽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章邯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痛处,便继续说道:“你与我在这里耗了如此之久,损兵折将不胜其数,你就甘心被别人钻了空子、坐收渔翁之利?”
寒光从项羽眼中一扫而过,他收起笑意:“你已经断了粮,又被联军包围,若我不同意停战,不出一个月,你就是第二个王离。”
“嗯,将军所言极是。不过若真要继续打,我大秦将士必会奉陪到底。将军精通兵法,自然懂得围师遗阙,穷寇勿迫的道理。我和王离不同,我没有退路,置之死地而后生,将士们除了奋死反抗,没有其他的路可走。”章邯点点头,似乎并未将这威胁放在心上,“即便将军赢了,估计也是惨胜,而且那个时候刘邦应该已经占领了关中。咸阳那几万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一旦他进了城,便可以养精蓄锐,与大战之后元气重伤的你可不一样。将军,你真的认为那样更好吗?”
项羽凝神不语,只以凌厉的目光来回审视着章邯。不过,他的沉默并未持续许久:“听你的意思,你还是替我着想了?”
章邯垂下眼眸,喟叹不已:“将军出身名门、誉满天下,与刘邦那种人不同。我是不想眼睁睁见咸阳落入那等草寇之手。”
“哦?”这话在项羽听来莫名舒服,他勾起嘴角,“虽说天下风起云涌、英雄不论出处,可他刘邦本就是藉藉无名的一介草民,却也痴心妄想与我分一杯羹,真是可笑!”
说罢,他饶有兴致地看了章邯几眼:“章将军,我问你,一旦你我双方止兵,你可愿助我入咸阳?”
这话问得直截了当,毫无遮掩之意。章邯却也未见慌张,只是认真点着头:“只要将军保证不毁咸阳、不伤咸阳百姓,我便愿意亲自为将军引路。”
“说了半天,你还是在替你们秦国考虑啊!”项羽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你要我不毁咸阳、不伤咸阳百姓,可你想过没有,当初你们秦国又是如何对待我们楚国的?楚国王陵被烧、都城被毁,这不都是拜你们秦军所赐?如今你却要我恩将仇报,这是什么道理?”
说到最后,他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意,一双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章邯眉心微动,迎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秦楚恩怨由来已久,若要细说恐怕几天几夜也说不完。我今日来这里并非是为了与将军纠结往事,而是为了替我们的眼下和未来考虑。虽然联军目前皆奉将军号令,可他们有多少人是真心崇敬将军,又有多少人是浑水摸鱼、想趁机恢复自己的势力?不说他们,只说楚国内部,你是否能确保所有的人都归服于你?巨鹿一役将军威震天下,可是却同样也功高震主。事实摆在眼前,连你们的楚王都不信你,否则他又怎会坐视刘邦的渔利之举而不闻不问?论兵力,无人能出将军其右,然而刚者易折、上善若水,将军想要立于不败之地则必须收服人心。只有天下人心甘情愿唯将军马首是瞻时,您才能恒久常胜。”
“你的意思是要我宽恕自己的仇敌,以便延揽人心?”项羽眼中怒意稍弱,然而提防之意仍未散去。
“是。”章邯上前一步,紧盯着他的眼睛,“若是连自己的敌人都可以谅解,那么天下人便会被将军的气度所折服,也才会更加死心塌地地追随在将军左右。兵不血刃而使天下归心,这难道不是将军所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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