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直愣愣杵在原地,一手按在衣襟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德音疑惑地盯着他:“怎么了?”
章邯猛然涨红了脸,指着门支支吾吾:“你去外面等着吧,我自己来就好。”
德音一怔,随即一抹红晕也染透了双颊。她故作镇定地咳了两声,脚下却没有动静:“我帮你。”
说着,她双手环过章邯腰间就要替他除下腰带。章邯吓了一跳,径直往后退了一步:“这怎么使得?你乃金枝玉叶,怎能做这些事?何况,男女授受不亲,我怕会有风言风语伤你。”
德音本就羞红了脸,听他如此一说,不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冷不防上前锤了一拳:“我何时在你面前拿我的身份说过事?经历了这么多,你以为我还会害怕什么风言风语吗?以前我就是想得太多,才会生生和你错过,以后我不想再那样了,我只想遵从自己的内心,为自己而活、为你而活。再说了,你不是说过要娶我?虽然眼下还不能兑现,可我早已把你当做……当做我的夫君。为夫君更衣,难道不是妻子该做的事?”
德音说这话的时候气呼呼的,一双明亮清浅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撩人心弦的光芒。章邯盯着她,整颗心彻底陷进那如秋水荡漾的眼波中。
见他傻愣愣不说话,德音又轻轻杵了他一下,推着他背过身去,利索地将腰带解了开来。
章邯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一声不吭任凭她折腾。只不过,他的眼光始终锁在德音的脸上,偶尔不经意地视线交错,便令德音面上的娇艳更盛几分。
待换好干爽的衣衫,德音又小心翼翼替他将香囊挂在腰间。
章邯默默俯首看着她,待她整理好一切,猛然一个探身将她搂进怀中。
德音措手不及,不知他是怎么了,伏在他的肩头,只觉得他的心正在猛烈跳动,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般:“邯哥哥?”
章邯鼻间一酸,又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你知道吗?方才我忽然生出一种有家的感觉。这种感觉真好,真好……”
听他说话的声音闷闷的,德音知道他是真的动了容,一双手柔柔覆在他的后心处:“小戎俴收,五楘梁辀。游环胁驱,阴靷鋈续。文茵畅毂,驾我骐馵。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章邯默默重复着她的话,缓缓将她松开来。
德音一手扶在他的脸颊上,下颌上的胡渣扎在手心里微微有些痒:“我秦人从不畏死,夫君出征,妻子便在家中耕织,守护着他们的家园,等着英雄的归来。你第一次随王老将军上战场时,我担心的要死,生怕你会遇到不测。再后来送你去上郡,我还是胆战心惊。那时我都不敢看你渐行渐远的背影,只怕那背影会成为你留给我的最后的记忆。现在好了,我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我可以和你一起携手并肩,再大的风浪都可以一起面对了。”
望着她微红的眼眶,章邯只觉心里某处被人狠狠扎了一刀。一直以来,自己在咸阳与天下之间来回穿梭,而德音便始终守在原地等着自己。她等得太久了,也等得太苦了,而自己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停推迟着对她的承诺。
悔恨与内疚搅得他意绪难平。他猛然下定了决心,拉着德音大步出了门去。
月色正浓,清辉皎皎。
章邯指着天中那一轮银盘似的明月,激动而又动情地凝望着德音。
“我不想再等,也不想让你再等。你若不嫌弃,今日我们便请明月为证,合卺共牢,结发为夫妻,从此白首不相离。”
望着他那兴奋的神色,德音抿着唇,两行清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别哭,别哭!”章邯替她拭去眼泪,眉眼含笑,“你若是哭,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你只点头或摇头,我便能懂。只是眼下战事紧迫,我无法给你一个隆重的仪式,我说到做到,等熬过这一难关,我一定给你好好补上!”
德音埋首伏在他胸前,沉默良久。强敌环伺,后方不宁,虽然章邯一直不和她说战场上的事,可她却心如明镜。未来如何,他们到底会走到何种结局,德音心里也没有底。或许章邯自己也知前途未卜,所以才会如此迫切地想要将自己娶过门,以便了却自己的心愿。事实上,什么隆重的典仪,什么彩礼,德音才不在乎,只要能和章邯相守在一起,她的心里便是踏实的。
章邯不说话,静静等着她的回应。过了许久,德音才抬起头来,面上尽是粼粼的泪痕。
她拉着章邯在青石上跪下,二人仰首望天。
“苍天在上,我德音今日与章邯合卺共牢、结为夫妻,从此以后我们便如同一人,患难与共、不离不弃。”
礼毕之后,章邯欣慰地将德音拉了起来,重又抚着她的肩头将她揽在身前。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当初帝太后赵姬临终前,德音陪着自己跪在政事殿外向嬴政求情的情景。
那时的青石板亦是冰凉的,德音靠在自己肩头沉沉睡去,那娇憨的模样宛在眼前。
章邯顺势俯首。月光下德音的脸朦朦胧胧,仿佛隔了一层纱。与当年如出一辙的羽睫轻轻颤抖着,在精致的面容上投下浓浓的阴影。
章邯缓缓俯身吻在她的额头,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幸福。他终于明白,自己与她的姻缘,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被上天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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