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下这话,赵高扭头出了门去。章邯只觉心跳的厉害,完全喘不过气来。待章平被人送回来,他已经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章平吓得一个哆嗦,赶紧将他扶起来,侍奉他坐好。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章邯深吸几口气,缓缓将情绪抚平,“看样子,暂时我们又被困在这里了。赵高说他要和陛下商议,等陛下的决定。什么叫与陛下商议?通通都是借口。他不过还是无法相信我,不敢贸然将兵权交给我罢了。”
听他这么一说,章平顿时泄了气:“那可如何是好?我们岂不是又白忙活一场?”
章邯转头看着他,轻轻拍着他的手臂:“我们没有白忙活,事实证明,我的话已经说到了赵高的心里。以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控制局面,而他又对李斯父子心存顾忌,除了重新启用我,他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否则,他大可以将我们直接踢回骊山,又何必劳心费神将我们看押在这里?”
“原来如此。”章平恍然大悟,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喟叹,“赵高现在不用我们,是因为局势还没有严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而他也还能将李斯父子控制在手中。一旦他真的被迫启用了你,那就说明叛军已经难以抵挡,社稷已经危在旦夕了。”
章邯不置可否,只是幽幽叹息。事实正如章平分析的那样,除非赵高已经没了退路,否则他一定不会用自己。可一旦他没了退路,大秦便也几乎没了退路。
“不管怎样,该说的话我已经都说了,之后便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了。”章邯痛心长叹,眼中满是无奈。
自从嬴政崩逝之后,每一件事都偏离了正轨,章平和章邯一样,想要努力改变这一切,却犹如螳臂当车。既然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抱怨、焦虑亦是无用。
章平想了想,不再提叛军之事,转而问道:“公主的下落可有什么消息?”
章邯垂下眼眸,沉默着摇了摇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章平不敢再多问,起身准备去给他倒些热水。待他回来时,章邯低着头正瞧着什么东西出神。
章平凑近了些,将热茶轻轻放在案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是一只精致的银质香囊,错金纹饰细腻婉转,上悬一只玄鸟,神姿翩然、振翅欲飞,一看就是宫中女子常佩之物。
“这是……公主的?”章平被这精致的工艺所吸引,不由脱口问道,话一出口,自觉不太合适,仿佛在刻意窥视他人内心一般,猛地又闭上了嘴。
章邯并未不悦,轻轻点点头,将香囊握进手心里:“那年我随大父出征攻楚,那是我第一次上战场,公主便将这枚香囊送给我,说是可以辟邪赐福。她让我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因为这个,她还被扶苏责骂了一顿,说她不该打击我立功的信心。那时我一心只想建功立业,根本不懂她的心意,现在想想,一直都是我辜负了她。每每面对她,我总是顾忌太多,对她的心意视若无睹,害她伤心了那么多年。”
说着,他不好意思地瞧了章平一眼:“算了,和你说这些做什么?絮絮叨叨,你一定不爱听。”
“没有,没有。”章平使劲摇头,“将军,这么久了,我知道你心里憋了许多话,可扶苏公子他们都不在了,没人可以倾诉的滋味一定很痛苦。若你不嫌弃,就和我说说吧,不要再把所有的伤心都藏在心里。”
章邯微怔,继而苦涩笑笑,重又俯首小心翼翼摩挲着那枚香囊:“我是个后知后觉又畏首畏尾的人,若非公主始终不肯放弃,这段感情恐怕早已无疾而终。当我真正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心意时,我便下定了决心,这一生一定尽我所能好好照顾她,让她每日都能开开心心。大丈夫一言九鼎,可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食言。王后出事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先帝让她嫁给李由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先帝与扶苏相继离世的时候,我还是不在她身边。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从来都不在,都只是留她一人独自面对这一切。后来,我想让她远离咸阳,可以安安稳稳度过余生,却没想到亲手将她推上了一条不归路。我不敢想,真的不敢想,我不知道当她一个人面对穷凶极恶的暴徒时心里是多么的恐惧,我不敢猜测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若上天真能聆听我的心声,我愿用自己的寿命去换取她的平安,只要她能平安活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说到后来,章邯已泣不成声,这些话憋得他要发了狂,如今一吐而尽,压在心头的千斤巨石终于松动了些。
章平被他的虔诚所打动,抬手猛地一抹眼泪:“公主福泽深厚,一定能化险为夷。”
章邯默默点头,郑重地将香囊仔细挂在腰间。
恍惚间,一阵不太真切的香气袭来。人不在,香如故。章邯一手按在香囊上,似是自言自语。
“不管怎样,我不能再让她一人独自漂泊,我一定要找到她,不论生死。”
喜欢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请大家收藏:(www.yuchuanshuyuan.com)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豫川书院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