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沅茝殿,胡亥忽觉疲惫。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将方才德音说的话在脑中来回捋了好几遍。
事实上,德音一开始说到赵夫人的事时,胡亥是不信她的。表面上,她对扶苏之死虽耿耿于怀,却并没有将矛头指向胡亥,但胡亥心里没底,不知她是刻意为之,还是真的没看透这其中的诡诈。他小心翼翼地应付着德音,同时也极尽所能地想探知扶苏当年到底和她说了多少,尤其是关于咸阳刺杀的事。
然而德音的反应却合情合理。她伤心难过,同时也大方承认自己不喜欢赵高,并对这谣言可能产生的危害表示担忧,看起来十分坦诚。胡亥一时半会看不透,只能将她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原封不动记在脑中,却不敢即刻做出任何判定。
回到政事殿,他屏退众人,凝神静气坐下来,把看似混乱的片段一一拼凑起来。
平心而论,他不想怀疑赵高,毕竟那人为了他可算是豁出了一切。可若流言为假,那么当年赵高在撞见自己偷送胭脂给德音时为何那般惊慌?尽管当时他表现的相当克制,但胡亥坚信自己没有看漏,他眼底里闪过的慌乱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去的。
而且,当赵夫人死后,又是赵高苦口婆心劝说,让胡亥将剩下的胭脂全部收拾好交给他,由他带出宫去。只是一些胭脂罢了,这般小心谨慎可谓多此一举。可赵高却坚持认为,若是将胭脂留在宫中,保不齐就被某些小宫婢偷了去,送给别宫的夫人,趁机讨得圣宠。子凭母贵,那到时指不定又有那位公子会脱颖而出,在先帝面前赢得一席之地。
那个时候,胡亥惊叹赵高的周全细致,并为拥有这样机敏的臣属而暗自窃喜。但如今再回过头去想想,这里面的隐藏的机锋令人胆战心惊。
所以,那些胭脂真的有问题?
胡亥难耐地揉着太阳穴,心里乱成一团麻,怎么也扯不开。
猛然间,他想到了蒙毅。自从蒙毅被囚之后,几次三番要面见自己。胡亥心里有鬼,本不想见,可他却让人传了话,说是有重要隐情必须亲自禀报。胡亥有些动摇,刚想松口就被赵高斩钉截铁地拦了下来。
按照赵高所言,这不过是蒙毅走投无路而耍的手段,以重要隐情为幌子,为的就是见到胡亥,谋求一线生机。那个时候胡亥心慌意乱,也没细想,便草草同意了赵高的意见。
胡亥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那日赵高劝说自己时的样子。他的态度很是坚决,带着少见的强势和不容反对,仿佛是急于将潜在的危险尽数消除。
心中生疑,先入为主,看谁都像是贼。仅凭德音几句模棱两可、毫无依据可言的话就要怀疑自己身边最亲近的心腹吗?胡亥叹着气睁开眼,觉得自己这个疑神疑鬼的样子很是可笑。
然而收回神思的瞬间,赵夫人的音容笑貌翩然飘至眼前。
最亲近的心腹?!
胡亥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自从赵夫人去世之后,宫里许多人对他都冷淡了下来,唯有赵高依旧不离不弃,甚至比之前更为体贴殷勤。表面上看起来是赵高主动向他示好,将他视作主君,然而实际上却是胡亥紧抓着赵高不放,完全将他当做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仿佛救命稻草一般。
骨肉至亲尚且不能相信,何况是无亲无故的赵高?
“想来这些传言也是毫无道理,就算他害死你母亲,于他而言有何好处?难不成赵夫人不在了,他就能将你捏在掌心里?你可是堂堂公子,怎会受他摆布?”
德音的话如警钟一般震撼着他的内心,令他坐卧不宁。
如果事实恰好相反,如果自己真的不知不觉成为了赵高手中的傀儡……胡亥不敢再往下想。
他唤来仲广,勾手示意他近前:“朕问你,当年赵高送给母亲的那些胭脂,还有印象吗?”
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到这么久远、且又无关痛痒的小事,仲广张着嘴愣了片刻,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回陛下,小的当然记得,当年赵大人从燕地寻来名贵胭脂,夫人用了之后谁人不称赞明艳照人、宛如神女?”
“朕问的不是这个。”胡亥不耐烦地摆手,犹豫片刻忽又警惕地审视着他,“你摸着良心说,母亲对你如何?”
仲广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事,惹他不高兴了,忙跪在地上磕头:“陛下,夫人对小的一直很好,小的感恩戴德,一辈子都不敢忘了她的恩情。”
“起来起来!小点声!”胡亥拽了他一把,又朝门外努努嘴。
明白他是有心躲开阎乐等人,仲广猛然噤声,膝行几步凑到胡亥身边:“陛下,您可是有什么心事?”
胡亥轻轻敲着书案,抿着嘴沉思,想了半天,他侧身勾了勾手。仲广心领神会,将耳朵凑了过去。
“朕有件极其重要的事要你去办。你暗中去查一下赵高送来的那批胭脂的来源,最好是能找到当年遗留的原物。事关母亲,必须保密,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仲广浑身一个哆嗦,顿时明白过来:“陛下是觉得那些胭脂有问题?!”
胡亥轻阖眼皮,神色凝重:“有传言说母亲是被人毒死的,朕是她的儿子,绝不能让她死的不明不白。此事牵连甚广,绝不可走漏一丝风声,尤其是赵高,不可让他觉察到任何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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