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微微长大了嘴,对他的未卜先知震惊不已:“你怎么知道?她确实犹豫了片刻,最后却只说了一句‘不必了’。”
章邯淡淡笑了笑,笑容里全是苦涩:“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她知我心意,我亦知她的心意,这便足够了。”
“你们啊……”蒙毅本想再劝几句,一见他那落寞之色又忍不住唏嘘,“罢了,不说也好,说了反而牵肠挂肚。事情已成定局,追悔亦是无用,日子总是要过,还须往后看才是。”
这话听着似曾相识。章邯猛然抬眸盯着他,想起那年他万般无奈下放弃心爱的女子,奉命成婚,悲伤过后他说过类似的话,就连面上的神情都与那时透着几分相似。
“怎么了?”
蒙毅被他盯着心里发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什么。”章邯笑笑,撇过头去,“从小到大,不论遇到什么样的难事,你总能这般达观。即便在最绝望的时候,你也从未颓靡沉沦过。我真是由衷钦佩。”
明白他是意有所指,蒙毅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伤心难过又能怎样呢?我肩上扛着家族的重任,无法任性地自怨自艾,也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顾。再说了,你我曾经发过誓,此生都会追随陛下,为了陛下,为了大秦,什么不可舍?”
说到这里,他环顾四周,又兀自笑着:“说远了……不说了,还是说说眼前的事吧。你在这里如何?”
“挺好。李斯没有为难过我,他手下的人对我也很客气。”
蒙毅并未觉得意外:“李斯好容易卖给你一个人情,他这好人必须做到底,不然之前的努力就付诸东流了。不过,你与他隔阂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是不是可以趁机化解一下了?毕竟……”
话未说完,就见章邯沉了脸色。他悄悄握紧了拳,一字一句道:“韩非先生之死是我与他之间永远解不了的结。不管当时情况如何,是先生利用他,还是他主动暗下杀手,他都难辞其咎。我并非因为与韩非先生有私交才对他有偏见。我承认,当年先生宁死不为秦所用,李斯那样做,确有为秦国除去障碍,为战局深谋远虑的用心。若只一味叱责他嫉贤妒能,的确有失偏颇。但平心而论,难道他就一丁点公报私仇的逐利之心都没有?他与先生师出同门,有同窗之谊,正如你我一般。你能想象有一天我会因为嫉妒你的才华而想要置你于死地吗?李斯身负大才,为陛下重用,我可以与他同朝为官,却永远不能认同他的为人。”
章邯神色极为严峻,蒙毅被吓了一跳,一番思量下却也体会到他心中的苦处:“我一直以为你对李斯的看法过于极端了,没想到你竟看的如此透彻。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这样的人德才不配位,早晚会引火烧身。”
“他烧不烧身我不在乎,我只担心他不要祸及社稷。毕竟他位高权重,正如当年的吕不韦一般。”
见章邯始终一脸沉郁,蒙毅欠身拍了拍他的手,轻声宽解道:“防患于未然理所应当,不过你也不必过于纠结,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尽快返回朝堂才是。”
章邯瞄了他一眼,稍显失落:“过几日我会给陛下呈上一份奏章,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一切还要看陛下定夺。”
重要的事情已经说的差不多。天色尚早,蒙毅又多待了片刻,与他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近来发生的一些小事。
冬日昼短,不知不觉间屋中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照在人脸上朦朦胧胧,看不甚清。
“行了,我该回去了。”蒙毅站起身,重新披戴好斗篷,“过些时日我再来看你。嗯,不对,还是希望过些时日你能回咸阳与我相聚的好。”
章邯随之起来送他:“但愿如此。”
临上马前,蒙毅稍滞,回身望着章邯,欲言又止。
章邯不解,细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却在他的眼角处察觉到一丝隐秘的笑意。
“怎么了?”
蒙毅莫名其妙红了脸,自顾自哈哈笑了几声,又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先不说了,还是等你回咸阳之后再告诉你。”
“嗯?”章邯越发好奇,“何事如此隐秘?”
“其实也没什么。”蒙毅拍拍马背,轻盈跃了上去,“要想知道的话就早些回来!总之是大喜事。”
章邯好笑又无奈地瞧着他:“行!待我回去,再亲自上门聆听喜讯!”
蒙毅嘿嘿一笑,又简单叮嘱了几句,无非就是山中天寒,要多加小心之类的话。
待他策马扬鞭渐驰渐远,章邯伫立在路上默立良久。那矫健的身影如一团墨色,悄悄隐匿于曲折蜿蜒的山林间。马蹄声远,只余下一行细碎的脚印,深深浅浅。
不久,章邯亲自上书,情真意切阐述了近来的感悟,并表示痛改前非,请求继续效命于帝国。
秦王三十六年春,嬴政下诏,将章邯官复原职,暂留骊山,待东巡归来后再回咸阳听候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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