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紧紧咬着唇,极力克制着涌上来的眼泪,即便视线已经模糊也不肯眨眼。
自己方才的话确实说的过了。
扶苏面色惨白,打人的手还僵在身边,抑制不住地颤抖。
胡亥有些后悔,可说出口的话如同覆水难收。他心虚地垂下头,腰杆却依旧倔强地挺得笔直。
眼见两人闹得僵在一处,章邯决定上前去打个圆场。毕竟这个时候和胡亥闹翻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尚未抬脚,又听得一些动静。
扶苏明显也有些后悔,气急之下动手绝非他的本意。
“你愿跪就跪吧。”他低沉着开口,声音有些暗哑,“赵高与你亦师亦友,可说到底他仍旧是父皇的臣子,是大秦的臣子,身为人臣,他知法犯法,做出这样令人不耻之事,实在是辜负了父皇对他的期许。我明白你的心情,可你是公子,凡事当以大局为重。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他丢下胡亥一人在原地发呆,大步离去。
待他行至玉阶旁,章邯从宫柱后闪身出来。
扶苏惊了一下,却没发出声来,朝他微微点头,示意他随自己一起回去。
“你都看见了?”扶苏似是漫不经心,紧绷的肩头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嗯。”章邯如实答道,“你心中有气,也是情理之中。”
扶苏没说话,脚下走得飞快,似乎一停下来就要崩溃一般。章邯实在不忍见他如此,一把将他拽住:“这又是何必?”
“你没有兄弟姐妹,自然不会懂。”扶苏撇过头去,不敢与他对视,“他怎么还敢说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兄弟既翕,和乐且湛,他都已经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若不是那晚你赶来的及时,此刻我早已成了刺客刀下的亡魂!更可悲的是,我连自己到底死在谁手里都不知道!”
章邯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有些伤痛,只能自己一人舔舐,外人永远无法体悟到其中的艰难。
过了许久,扶苏冷静了一些。他转回头来,眼底布满了血丝:“罢了,他不认我这个哥哥,我又何必再为他伤神。”
章邯不知该说是,还是该说不是,只能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宽慰:“说到底,这件事的祸首还是赵高,当务之急,还是要趁机将他拔除才是。”
听到这话,扶苏不安地看了他一眼:“方才我在殿中,父皇一直愁眉不展。我知道他是在考虑赵高的事,可是又不敢主动去问。毕竟蒙武将军眼下还在暗中查我,我还是少开口为好。”
“你做的很对,目前你就该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越是漠不关心就越好。陛下如果想问你的建议,自然会问的。”
扶苏苦笑:“明明我问心无愧,没想到却要畏首畏尾,连一句话都说不得。不过,方才胡亥有句话提醒了我,赵高之事大有蹊跷,不会真的是有人暗中作梗吧?”
听闻此言,章邯心中一沉,面上却依旧保持着一贯的镇定:“刺杀一案关系重大,陛下的一双眼睛始终紧紧盯在上面,谁敢在这个时候生事,当真是不想活了!依我看,赵高不过是小聪明罢了,金玉当前他便失了分寸,以为靠着耍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就能糊弄过去,谁想到因小失大,将自己的前途也搭了进去。”
扶苏细细听着,似乎认可了这个说法:“嗯,也是,是我想多了。胡亥那么说,不过就是想给赵高找个借口罢了。可你想过没有,或许父皇也有这个疑虑。虽然暂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有人诬陷他,但父皇迟迟不愿下旨杀他,就说明父皇已经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可疑。”
扶苏虽然备受打击,可他脑子并不糊涂。这一桩桩一件件,他都已经想的很细致。
章邯担心再说下去会露馅,便轻声劝道:“陛下心中怀疑也是正常,毕竟这事看起来确实有那么一些不可思议。但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何况是人?赵高再怎么聪明,毕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就免不了头脑一热做出什么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来。我倒是觉得,陛下之所以迟迟不下旨,是想等着蒙武将军调查的结果。一旦蒙武将军那边确认无事,就说明这刺杀之事完全是由昌平君的族人策划,与其他人无关。到那时,陛下就该明白,这里面完全不存在什么栽赃嫁祸、杀人灭口的可能,纯属无稽之谈。”
章邯一边说着,一边留意察看着扶苏的神色。见他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章邯不由舒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就算陛下不忍心杀了赵高,经此一事,他必然也是元气大伤,估计没法再在朝中待下去了。只要他淡出朝野,后面的事就很好处理了。你不必想太多,只安心在陛下身边做事。至于赵高这边,有我和蒙毅足矣。”
扶苏叹了口气,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出口,只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玄云低沉,蓊郁阴霾。
心有不甘却又无能为力,扶苏暗自慨叹,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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