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五哥你说什么？”雁翎风手一抖，白棋子落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的少年。五哥不是迷糊性子吗，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雁归阑睁大光彩斑斓的大眼睛，迷惑，“我说了什么？”
雁翎风看他半晌，拍拍胸口，“啊没事，估计是我听错了。”人畜无害的五哥说出的话，怎么会跟太子哥哥一个语气？不可能的！绝对是她的错觉！
阳光正好，照在下棋的两个人身上，雁归阑继续昏昏欲睡，雁翎风继续绞尽脑汁逗她五哥说话。刚才的那个错觉，像是昙花一现般，被人静悄悄地忘掉。
时间度秒如年，一分分地从指间滑过。水滴滴答滴答地落，在耳边的碎声，如同凌迟一般。
以前的好多年月里，独守空闺的时候，苏伊睽也曾坐在窗前，木然地望着窗外的一片天，鱼肚白，流潋红，宝石蓝，数着漏更到天亮。那时候总是想着，日头这么的难熬，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现在，她静静地依靠着身边的青年，知道他陪伴着她，也不再那么急了。只是珍惜，只是可惜。左右不过死亡，何不晚一些呢。
缕缕烟气拂进来，丝丝缈缈无孔不钻。苏伊睽皱着眉，掩着鼻子也受不了，忍不住咳嗽起来。她这一动静，让旁边昏沉着的燕子归也转醒了，也闻到了这股子烟味。
“他们想放火烧山啊。”苏伊睽挨着他，一边咳一边说，眼里满满的全是讥嘲，“我就知道，韩靖君总是来这么一招。江都瘟疫盛行，正是需要火冲的时候。山下的百姓看到了，也只会当在处理不干净的东西。他倒是想得好啊。”
“他想的好不好不打紧，是我们比较倒霉。”燕子归弱声回答，手在黑暗里摸到一边的剑，一咬牙撑着它站起来，腰间的血因他动作流的更加多。
“燕子归。”苏伊睽按住他的手，低眉思索片刻，咬着贝齿，“你还有几分力？”
“方才一分力也无，可休息片刻，我想，两分力还是有的。”燕子归不瞒她，诚实回答。
“那……你能和韩靖君打……”苏伊睽皱着眉，脑里想着主意，鼻子被烟味一冲，又咳嗽起来，没说完后半句话。
燕子归沉着眉看她，“伊睽，我也不瞒你，韩靖君擅长点兵用将。我们被困在他手里，当真一点办法也没有了。”突而拉住她的手，将她拉近身畔，“你跟着我罢，我尽力护你。”
“不用你护我，没人敢伤我。你照顾好自己，如果能杀出重围是好，杀不出，也是天命如此！”苏伊睽回答的冷淡，眼睛一直低垂着看两个人交握的手。
燕子归深深看她一眼，起身拔开两人身前的枯草，一声哨鸣，那不知躲到哪里的马重新到面前来了。
“伊睽，我们先分开，你从……”燕子归敛着自己的心神，慢腾腾地说着。
苏伊睽衣袖一扬，微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会尽力保全自己的。”她最后看他倚马的身影一眼，转身向山路下走去。
眼里能看到熊熊烈火燃成一簇一簇的明亮，把夜照的恍若白昼。她白衣乌发，已经狼狈不堪。眼里的星火，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衣袍被风吹起，比她来的时候还要姿态怡然。
燕子归望着她走进大火顺风的方向去，耳边听到好多人的马蹄声渐渐过来，不由微微笑了下。翻身上马，往相反的方向离去。的确啊，他们都明白，这个时候两人分开，确实会好一些。
苏伊睽不会武功，身子娇弱，跟着他杀伐，确实很为难。尽管都知道不太可能活下来，可他们又都不是认命的，有那么一丝机会摆在眼前，为什么不珍惜呢？
马蹄声、兵戈声在心思流动间，越来越近了，前面的火炬排成辉煌的一大片，向她的方向过来。经历了这么多，伊睽骤然觉得身子里的毒性又发作了，累的一步也抬不起来。她干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着火光向这里移过来。
大批兵马过来，见到她一人站在面前，也是诧异了分。猜到她的意图，韩靖君眉头一拧，挥手让一队侍卫追上去，自己翻身下马，走向苏伊睽。
苏伊睽面色苍白，白衣里染了许多血痕。她如雪般清寒的眼睛看着他，一点也不逃避，反而是看的他无处可躲。
“苏伊睽……我还从来没见过，你把自己弄得这么惨。”他看着她，眉目沉沉，又攒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情绪，让他的语调显得更为悠远黯然。
苏伊睽凉笑，“我这么惨，也是拜韩大人所赐。”
“你知不知道燕子归是朝廷通缉犯？”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让你们苏家蒙羞，名誉受损？”
“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跟着一个男人，让我面上无光，做事也很为难？”
“我不知道。”
“苏伊睽！”
“韩靖君，你少对我发脾气！”苏伊睽冷冰冰的眸子盯着他，朱唇以凉薄的弧度张合，眼中流淌的神情，一直是冷嘲，“是我让你封我为一品夫人说我病死韩府的么？是我让你来江都的么？是我让你来见我的么？是我让你面上无光几次三番连一个人也捉拿不到么？我什么也没有做！我根本就没想再见到你！”
韩靖君往后退一步，冷滞的心中一沉。她的眼睛映着火光，咄咄逼人，风采耀人。原来到了这一刻，他才知道，他认识的苏伊睽，只不过是她的万分之一。真正的苏伊睽，竟是这样一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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