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自己费尽心力为她做的一切,究竟是出于师徒情谊,还是出于对苏卿的缅怀?
抑或都不是。
左手轻轻的覆上右手臂,薄薄的衣袖下面,是与枫林晚一模一样的狭长刀痕。
汤色浓白,香气扑鼻。枫林晚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菜肴,脑中还在回想方才慕思容说过的话。
好一阵子,她才拉回思绪,自嘲的笑了笑,然后转身去拿用来调味的配料。目光回探,电光石火,枫林晚瞥见窗外一闪而过的深灰色衣袂。
心头蓦然一动,枫林晚放下手里的物事,行至窗边,正欲探头张望,一枚银白色的暗器便破空而来,直冲面门。
枫林晚心中一凛,面色大变,脚下本能的向后斜撤一步,堪堪躲开了那枚银钉。
银钉“呲”的一声贴着耳朵飞过,钉在了身后的木桌上,枫林晚转过头去瞥了一眼,心中就了然大半。
银钉的速度并不快,否则以自己如今的状态,不可能躲得过去。躲开之后暗器钉在桌子上,入的也并不深,可见发招之人下手极轻,并不想取她的性命。
而更为重要的是,枫林晚看到了银钉尾端雕刻的熟悉纹样——重瓣桃花。
这样显著的标志,不像暗器,倒有些像对方在刻意的彰显身份,做出的试探。
枫林晚的眼角挑起一丝好奇,手上用力的握了握,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不知是苏家的哪位前辈到访,可否现身一见?”枫林晚的声音并不大,但足以让对方听到。
许久没有回应,只有炉火的哔剥声,气氛愈发的压抑。
枫林晚皱了皱眉,忽的轻笑出声,回身继续拿了调味品,一点一点的搁进汤里,缓声道:“前辈若是冲着我枫林晚来的,这样躲躲藏藏,又是什么用意?”放完最后一勺葱花儿,枫林晚端起了托盘,欣然道:“既然前辈不肯现身,那晚儿只好端了菜,到前厅去了。”说着就要伸手去端桌上的鱼汤——
“外甥女何必这么着急。”
蓦地一道男声响起,枫林晚的手在半空中停了片刻,随即收了回来。
“外甥女?”枫林晚放下托盘,一阵好笑,“晚儿只有一个舅舅,是苏家老家主的长子,姓苏名珩,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过世。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哪个活人,能够叫我一声‘外甥女’?”
“呵,果然有些意思。”
伴着几声轻笑,穿着深灰色长袍的男子现身窗前,一跃而入。
枫林晚看向来人,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原来是苏家的现任家主苏旭前辈,失敬。”
苏旭摇了摇头,看着枫林晚:“你就不肯认我这个舅舅?”言辞中竟有些无奈。
枫林晚看不惯他的惺惺作态,冷哼一声:“当年你带着人马在我守诺城下,逼死我爹,追问我守诺书的下落时,可曾想过,你是我的舅舅?”
苏旭闻言,愤然的一挥袖,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枫远斜是罪有应得。二十年前他为了强占你母亲,杀了你刚才亲口承认的‘舅舅’,如此薄情寡义之人,你还要认贼作父?”
“荒谬,”枫林晚声音里明显带了怒意,“我爹杀人也好,夺妻也好,都敢作敢当,不像某些人,心心念念记挂的都是别人门派的秘籍,行径龌龊又怕东窗事发。”
“你胡说什么!”苏旭面色蓦地一沉,言辞里已然有了杀意。
枫林晚嘲讽的一笑,看向苏旭的眼中满是轻蔑:“怎么,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些?哼,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你只知是我爹掳走了我娘,却不知,此前司马家又做了什么手脚。可笑的是堂堂金陵苏家家主,居然一直被蒙在鼓里,还要和真正的恶人结盟联手——你说我认贼作父,那你又算什么?”
苏旭听到此处,面色微讶:“你说司马家,是什么意思?”
枫林晚眉宇轻扬:“记录了妙音阁和岐黄苏两家机要的《岐黄手卷》——司马家,早就知道这本书的存在。我娘最初失踪,其实是司马檀素所为,只是后来被我爹发现,才有了当年的血案。”枫林晚说着,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门外,继续道:“司马檀素意欲染指江湖,其子司马玄衣有过之而无不及。十年前你与他们合作,联手毁了守诺城,殊不知,你只是被他们利用的一枚棋子。”
面前的苏旭皱了眉,表情阴晴不定,猜不出意图。枫林晚抬眼迎上他猜忌的目光,不卑不亢。
不多时,苏旭冷笑一声,缓缓道:“想要拖延时间,就编些故事来骗我?”言罢指了指门外,又道:“无需张望,慕思容不会再折回来寻你。”
枫林晚心下一沉,面色却不改:“信不信,随便你。”
苏旭微微颔首,唇角轻扬,笑的意味深长。“就算我信你又怎样?就算你说的都是事实,又怎样?你以为,我会在意谁是真凶,会想要为苏珩、苏卿报仇么?”
枫林晚眼中有怒火一闪而过。
苏旭像是很满意她的反应,笑出声来:“我要的,从来都只是《岐黄手卷》和守诺书而已,谁杀了他们,根本不重要。至于司马家,结盟始终都是手段,也只是暂时的,因为总有一天,他们也会被我踩在脚下。”
苏旭瞥了枫林晚一眼,向她伸出左手,掌心摊开。“你既然知道这么多陈年往事,《岐黄手卷》的线索,恐怕也在你那儿吧?将它交给我,也算是,物归原主。”
枫林晚听到这里,早就怒不可遏。右手紧握成拳,枫林晚忿忿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夺书?狼子野心,何必跟我攀什么亲戚!”
尽管嘴上不肯承认,但枫林晚始终都还是念着自己和苏家的那一点血缘,故而从未想过对苏家下手。即便在她还是“红叶夫人”的时候,也并未将苏家列入报仇的范围。
枫林晚没有想到,自己强抑杀意,拼命保存的一点所谓“亲情”,在苏旭的眼中竟然一钱不值。
他要的,从来都只是《岐黄手卷》和守诺书而已,谁杀了苏珩,谁害了苏卿,根本不重要。
所谓正义,只是这些人道貌岸然的一张面皮,撕下之后,每个人都面孔狰狞。
她早该明白。
怒火中烧,枫林晚低着头,指甲深深的嵌进肉里。
“《岐黄手卷》也好,守诺书也好,我知道在哪里,但是,绝对不会告诉你。”
枫林晚字字铿锵,说的斩钉截铁。
“很好。”苏旭的表情骤然变得冰冷,眼中充斥的浓密杀意,见者心寒,“既然外甥女如此坚决,就不要怪舅舅,手下无情了!”
枫林晚猛地抬眼看向苏旭,唇边笑意诡谲。
“枫林晚,敬请苏家家主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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