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从怔然中猛地转头看向沧笙，眼神复杂得好像要活活将她吞没：“为什么不可能？”
沧笙语结，一时竟无法接言。只是内心深深的相信，这样的理由实在登不上台面，她要如何说服其他人去接受这样的解释？
“且慢！”
凛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景象，似乎发现了一些端倪：“这些青黑色的魔气，倒像是被断魂火焚过的模样。”
“断魂火？”沧笙心中又是一震，她听说过鬼道的断魂火，四千年前玄嚣被魔、鬼、妖三界精英合力困于北地时，鬼道曾使出断魂火想要焚毁他的魂魄。
“恐怕此事另有蹊跷。”凛肃容道，“眼下还不敢妄下定论。”
沧笙点了点头：“先让他们安息吧，你随后北上长安，告知人界皇帝一声。”
这些倒在血泊中的尸体都只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人界在六界中虽然范围最广泛，治安却最混乱，消息也最闭塞。恐怕这一场惨案若要传到远在帝京的皇帝耳中，道道驿站这么耽搁下去，也得五六天后了。而且这一带方圆几十里鲜有人烟，唯一的活口也被屠了个干净。就算官府发现了他们的尸体，也会为了息事宁人而草草了之，毕竟在这个六界濒临大乱的节骨眼上，谁都不会嫌自己摊上的事太少。
“这……”凛皱着眉，为难道，“属下不能离开少君身侧，眼下战乱不断，刀剑无眼，万一少君有什么不测，属下万死也难辞其咎！”
“我去吧。”云深忽道，“我还有些道行，去长安的路也认得。”
毛绒绒撇撇嘴，不屑一顾地笑道：“你去了又能如何？难道皇帝老儿会听信你一个乳臭味干的小毛孩子的话？”
“今上绝非不辨黑白之人！”云深脸色阴沉得可怕，伸脚踩在了毛绒绒雪白的狐尾上，引得它一声惨叫。
“只能如此了，还请小道长路过中郊鬼殿时顺便一探虚实。”凛抱拳嘱托。
“我知道。”云深的眸中浮动着阵阵戾气，“若是教我查出是这些小鬼作祟，定要它们下了十八层地狱偿命！”
云深说罢，一掀衣摆跳下了马车，口中念诀竟然腾空飞起，转瞬间不见了踪影。
沧笙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少君在想什么？”毛绒绒不解道。
“没什么。”沧笙意味不明地一笑，“我们被这小孩摆了一道。”
凛皱着眉问道：“少君何出此言？”
沧笙却避而不答，只拢紧了衣领，登上马车道：“绕路走吧，尽快赶回万窟山才是正事。”
风渐起，吹起簌簌落花。
一双按住车窗帘的手缓缓抬起，帘子顷刻间松了下来，遮住车厢内唯一的一丝光亮。
在四周的漆黑之中，沧笙只觉得疲累不堪。
回想起这几个月次次游离于生死边缘，竟好像是一场梦，一场她身为一个现代人可想而不可信的梦。梦中还有那一袭白衣似雪，一身荣光璀璨的男子——静时宛若一朵重瓣莲花，安静娴雅得让人心爱心疼；盛开时却偏偏惊天动地，如火如荼，就像一把深藏在剑鞘中的利剑，一旦出鞘，所向披靡！
这是她爱了四千年的男人，顶天立地的英雄。
虽然伸出手也只是抓住一片虚空，但至少会觉得离他近了些，又近了些。
“少君，你说那小道士究竟是什么身份？”毛绒绒忽然抬起头，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沧笙回过神来，嘴角溢出一丝真伪难辨的笑：“不过就是一个身怀绝技，腾云驾雾轻而易举，却在山里迷路的小孩子罢了。”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凛的警觉：“少君所言极是，如此想来，这孩子的举动确实怪异，秦华岭虽然山路崎岖，却也地处三郊分界，无以至于迷路，他在这里巧遇我们，这简直就像是……”
“故意在等我们一样！”毛绒绒讶然接口，想了想，又疑惑道，“可他又怎么会主动离开？”
“一个人若要放弃他原有的计划，要么是那个计划已经失去了意义，要么，是他发现了更重要的事。”沧笙左右挪了挪，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下，慢慢阖上眼睛，不再说话。
远在西郊的重霄山金天殿中，青衣乌发的少年斜靠在座椅上，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指骨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一副无聊至极的模样。
“你倒悠闲。”从殿外耀眼的阳光中分离出来一道莲白色的影子，声音冷得坚硬。
“托西君大人的福。”青衣少年不紧不慢地端起桌上的茶杯，浮了浮杯中的茶水，一番话说得流畅自如却了无诚意。
玄嚣淡淡地将目光投在他身上，并不恼怒，漠然得仿佛方外之人。
“怎么，看来你也听说后溪村的灭门惨案了？”蓐收笑意盎然地递上一杯茶水，对方却没有赏脸接下。
玄嚣无波无澜道：“丧家之犬，何足为惧？”
“说的也是。”蓐收自然自如地收回捧着茶杯僵在空中的手，毫不尴尬道，“有什么人玩的把戏能从你眼皮底下逃过去。”
玄嚣瞧着他的动作，嘴角一扯，皮笑肉不笑道：“蓐收天君这脸皮倒是见厚了。”
“都是大人调教的好。”蓐收表情恳切。
玄嚣平静地与他对视，眼眸好像深秋的湖水，寒冷，不为所动。
蓐收干笑了两声，不以为然道：“不过这些宵小鼠辈，也只会耍些鬼把戏，弄这乌七八糟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所以本尊成全了他们。”
蓐收古怪地看了他半晌，吃惊道：“你不会将那些尸鬼统统都杀了吧？”
“有何不可。”明明只是不轻不重的四个字，却给人以十足的压迫感。似乎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会有股难以抹去的煞气。
“完了。”蓐收故作绝望地摊开双手，“这下子那些有心人又该有可乘之机，干脆栽赃嫁祸说是西君府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了。”
玄嚣好似并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依旧没有太大的反应，只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多数时间都是这样，对世事漠不关心，也不愿别人靠近。就那么的……
遗世独立。
蓐收托腮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道：“不知道小老虎会不会也信了那些流言蜚语，觉得你是个杀人魔？”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似笑非笑地紧盯着玄嚣，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玄嚣递了一个略带嘲讽的眼神过去，如工笔描摹般细致的发丝璀璨生辉，闪烁着太阳的白金色，配以冷漠的唇线，高挺的鼻梁，整张脸棱角分明的脸颊像一尊只可远观的艺术品。
正如同所有颜色的光芒汇于一处时，所显出来那般深邃的黑色一样。他的眼眸，吸入了他全部的喜怒哀乐，全部的心思谋断，因而呈现出无与伦比的乌黑幽暗，却在触及不到的地方有着一波又一波翻涌的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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