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王爷走了，王妃才开始认真装扮起来，她今天是要去端亲王府吃酒的。玫红色的对襟狐狸毛滚边长猎子华贵优雅，很衬王妃的肤色，与她身上的一应配饰相得益彰，既不显得像暴发户般无知，又没有太过素净。
时间尚早，她先吃了半盏燕窝粥，边吃边道：“府里有没有送信过来？”
身边伺候的妇人地看了看左右无人，方细致地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信封，低声说道：“昨儿晚间送来的，那时候王爷已经回房了，奴婢觉得不便，就擅自作主留下了，正瞅着时间奉给娘娘呢。”
回话的是王府帐房管事张良胜的妻子，她原先就是王妃的陪嫁丫鬟。
“你做得很对，一切小心为上。”赵氏放下燕窝盏，拭了拭嘴角，接过信封，展开快速拜读了一遍。然后重新还给张良胜家的，眼神瞄了瞄窗台下摆着的小小三足鎏金香炉。
这妇人立时会意，马上便将信焚毁，只刺下一片灰迹，又拨下头上的簪子拨了拨，直到看不出一点异常来。
赵氏轻轻摩挲着自已留了几年的一寸长的指甲，启唇问道：“三娘，你说老四媳妇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有点看不透她。”
这妇人在娘家排行第三，是打小伺候王妃的，在没有人时王妃会习惯性的唤她三娘，尤其是王妃把她当自己人看待的时候。当然，能词候主子几十年，参与机密的人，绝不可能凭着主仆情分就能行的，他们最关键的是敏捷而且服从，不会自己胡乱替主子拿主意。
这个看似普通的夫人就是如此，她一边整理梳妆台上的散碎首饰，一边斟酌着说道：“娘娘，恕奴婢说句大胆的话，四少夫人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啊。她进了府至今，明里暗里使绊子的人不少，但四少夫人几乎没有受到一点影响，甚至一举博得了太妃出乎常人的爱怜。咱们五少夫人进府之时，在太妃跟前的风光都有所不及啊。想来是太妃爱屋及乌了吧。”
“你说得对也不完全对。爱屋及乌固然有之，更关键的是她身上一定有太妃觉得值得的地方。
我在王府近二十年了，冷眼旁观，太妃喜欢的是伶俐人儿，伶俐之外还要端庄，宁芙虽然伶俐但缺了端庄，老三媳妇儿倒是端庄可惜伶俐不够，而老四媳妇，她就像是老天爷为太妃量身定做的，居然无一样不合太妃的心意。
不是都说老四媳妇在娘家不受祖母待见吗，怎么二夫人好像摸透了太妃的脾性一样，送了个这么应景的人来，还差点瞒住了我们。”清晨的光线散落在赵氏依然年轻的脸上，能捕捉到她眼角淡淡的皱纹，而这样的她似乎有一种平时少见的精明。
“奴婢瞧着，二夫人是真心与四少夫人过不去，他们当初怕是冲着四少爷克妻的名头去的，谁知道事情不在掌控之内。二夫人的用意应该不需怀疑，楚家老太太对跟严家有关的人儿都不大待见，好像是纠葛到了几十年前的旧事中。
娘娘想必是听说过的，楚家老太爷是严家老夫人的表哥，二人那时被誉为金童玉女，只不知为何严家老夫人后来却没有许给楚家老太爷，反而许给了严家老太爷。
不过楚家老太爷倒是个长情的人儿，便是娶了妻之后都不忘时时照狒严家老夫人，甚至替自己长子求娶了严家老夫人之女。
都说楚家老太太是个醋缸子，都六七十的人了，老太爷早都没了多少年，还在吃着没名堂的醋，几十年来都是对楚夫人不冷不热的。
后来也不知是有什么原因，楚夫人一病不起，还受了楚老爷的冷落，把家事交给了一个姨娘，大不合礼数规矩。所以啊，奴婢以为，二夫人是楚家老太太的娘家侄女，把四少夫人推到咱们家必不安好心。”
张良胜家的又去叠被铺床，王妃不喜欢侧室姨娘们词候在眼前，三少爷生母魏侧妃除了每日请安，其余都安分的呆在自己院子里，等闲不出来走动。倒是这张良胜家的一个管家娘子干起了小丫头的活计。
王妃许久不言语，暗自腹诽，难道当日虑错了，若果然那样，就是引狼入室了。当初本来是看在楚家的官阶门第都一般的份上，一口应了，如果在老四媳妇身上出了差错，影响了整个布局，那事情就严重了。
越想越觉得可能，自从老四媳妇进门之后，老四虽与以前一样，但总有些不同的感觉，好像不及过去胡闹了。可二人至今未圆房，难道不是因为老四不喜欢他媳妇儿吗？怪，太怪了。
张良胜家的见王妃不说话，偷偷看了一眼，想起这些年来心里的顾虑，不由鼓足了勇气，站到王妃身后，咬牙说道：“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可奴婢思来想去，不说这心下就是难受，今儿就僭越了。
假设五少爷能继承王位，那自然是千好万好。可奴婢冷眼看来，五少爷太过单纯良善，五少夫人也不是个有心机的人，怕是日后执掌王府不易呢。相比而言，四少夫人与四少爷都不是善茬，若想要掣射五少爷，以咱们五少爷的简单心性，只怕是有些吃力啊。”
“唉，你说得我何尝不知，一个老四就叫我忌惮了许多年，还有老三在边上虎视眈眈，我岂能不为小五忧心。宁芙的家世虽好，但太浮躁沉不住气，比起手段谋算来连老三媳妇都不是对手，何况是老四媳妇了，是我当时想差了。”王妃的秀眉拧得紧紧的，双手揣成了一个拳，指节上隐隐泛白。
张良胜家的观察着王妃的脸色，知道她有几分听进去了，继续劝道：“咱们们家是何等样人家，即使没有那个王爷的头衔，五少爷还能没有好日子过吗，那样反而更加自在些。何必为了那个吃力不讨好的虚衔，整日筹划谋算呢？”
这句话说得实在太重了，以她一个奴仆的身份，是打死都不敢说的，但她现在还有儿女，她不想赔进自己一家子，少不得拼了命说出口。能保住眼前的富贵已经是极好的了啊。
王妃果然凌厉得扫了她一眼，却没有多加斥责。她自己私下不是没有想过小五分出去单过，凭着自己手中积攒的银钱，管保他们过得比在王府还要舒坦，可是权势不容人啊。便是她想放手，他们也不容她放手，如今只能拼一口气走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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