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吹了一宿夜风，掌心的灼热还是没有消退，反而烧进了心里。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个富贵闲人。”少年满怀憧憬地说完，然后极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都明白，这不过是个触不到的美梦罢了。
叶倾歌缓缓闭起眼，耳边再度回响少年昨日有些凄楚悲愤的话语——
“你说，宫里头有开心这个东西吗？”
如果宫里没有，那么宫外呢？
门扉轻轻叩响，悦灵儿的声音传来：“庄主，属下求见。”
他急忙把手里的《龙阳秘录》藏好，语气平淡如昔：“进来。”
“庄主，这是宫里传来的消息。”悦灵儿递上密封好的竹筒。
他打开一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心里滑过浅浅钝钝的痛——四阿哥被皇帝罚跪了一夜。
那样寒冷的夜露，那样冰硬的石板，那样单薄的身体……他的拳一下子捏得生紧。
“庄主，大公子的行踪已被掌握，似乎正向京城而来。”悦灵儿的话响起，及时扑灭他的思绪。他定定神，眼睛微眯，隐隐散出戾气。
“我不会让他得手的。”
悦灵儿踟蹰一番，似下了决心般抬头道：“属下斗胆进言。庄主最近与四阿哥关系过分亲密，暗中调查醉风居的人变多了，庄主是否……”
他抬手止住悦灵儿的话，淡淡道：“我行事的分寸，无需你提醒。”
“属下冒犯。”
挥退悦灵儿后，他重新拿起从清苑楼小倌院搜来的《龙阳秘录》，神思一晃，又想起前日那香艳一幕。少年养尊处优的白嫩肌肤因□□染上诱人粉色，清澈的眼神被迷乱代替，却是别样的诱惑。叶倾歌长长叹口气，刷的翻过一页，继续仔细研读。
偌叶山庄庄主，绝对是行动派的。
他那位同样精明的大哥，当然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所以叶落欢去往的不是紫禁城，而是宛平。
四阿哥也在宛平。
得到消息，他立刻动身，却还是晚了一步。漆黑的夜幕里，少年无助下落的身影如一道闪电劈中他，根本来不及考虑湍急河道的危险程度，他跟着跳入浑河。
沉沉的压力击向他全身，他提气护住要穴，潜入相对平稳的水底一路搜寻少年。那团白色的影子在水里颠簸，看得人揪心不已，他猛提一口真气，强行突破水流阻力，摸到少年身边。
溺水的人有危险的求生本能，少年使劲踢开他，正踢到他的心窝，憋住的一口气差点泄了，叶倾歌用力揽住少年的腰，苦于无法开口让他别动。
少年滞了滞动作，然后更用劲地挣扎起来。他只好强提真气，抱着少年浮出水面。
死里逃生的少年脸上的惊喜和惊讶让他觉得，偶尔当一回鲁莽的英雄，也不错。
然而上了岸、脱了险，“英雄救美”也该告一段落。少年冷着身体也冷着表情追问他出现的原因，他心里苦笑，表面镇定地回答。
“行刺你的那伙人，正好是我在调查的人。”
“他们是谁！”
少年踉跄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迈步上前，却终究不敢去扶。冷静如他，也不能保证现在自己的手指绝不发颤。
他不能说。那终究，是他的大哥。
少年的声音又充满凉凉的寂寞：“叶倾歌，你说我们是酒逢知己千杯少。那么离开酒，我们是不是什么都不是？”
就算有了酒，他们又算什么？自己把他当什么，他又把自己当什么？
叶倾歌不知该喜该愁，十几年来，终于又有了把他难倒的问题。
少年浸透了哀伤的诘问一声比一声强硬，他撇开头，不忍看到这似曾相识的失望。
“我跟行刺一事没有关系，你信吗？”
说完这话，叶倾歌自己都觉得可笑。他凭什么让少年相信他？他做过什么能让少年相信他？
在自嘲的笑意中，少年清亮的声音缓缓说：“我信……我信你。”
少年信他，因为无人可信。
可是，他才是骗少年最惨的那个。
“叶倾歌，我们只是杯酒之交吗？”
在少年悲伤的问句里，他似乎明白了压在心上的陌生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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