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佩烟忽然抽搐泣声,手中的佛珠被她死死紧握,浑身难抑的颤抖起来。
她声泪俱下,字句颤抖顿挫,“是我错,不该让曦昭用招魂术!是我错……明知人死不能复生,却偏要逆天而行……我没有怨怪任何人,我……只恨我自己!”
她的紫儿,那么无邪乖巧,那么天真可爱。
她曾想过要将世间最好的所有都给自己的女儿,因为值得,因为是必须!
可是为什么,她的女儿忽而就那么没了……明明没有犯错,只是……只是素日里顽皮了些许,老天为何如此苛待她?!!
见母亲垂泪,伤心欲绝,慕容徵并非不解,可那已逝之人,要如何才能令其死而复生?
他向来不是追悔莫及,驻足在过去伤心而无法释怀的那个人。
“既是错了,并非无可转圜。”
他试着说服母亲接受眼下。
“从北狄回后,朝夕相处六载,直至来到京城,难道母亲未曾觉出她的变化?难道,她是否用心待你,你感觉不出来?”
“那又如何?!!”
蓦然转身,宁佩烟憎恨着儿子所言的每一句每个字!
更憎恨着说出这话的他!
“因为紫儿已经死了,因为她被人替代,是以就要将她忘记,就要接受现在这个慕容紫?!你们能忘记她,我这个为娘的――做不到!!!”
慕容徵一愣,眼中露出一抹伤痛,“没有人忘记……小妹。”
“可你们快忘记她,早晚更是会彻底忘记。”
她断言,之后在儿子脸上清晰的找到不确定的颜色。
没关系的……
都没关系。
他们忘记了不要紧,她记得就好。
宁佩烟用手拂了眼泪,转过脸去,抽泣道,“不必多说,我不想见她。”
顿了下,她再道,“从今往后,也不想见你们任何人。”
慕容徵默然,无法再说下去。
僵硬的站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生硬道,“那……母亲保重身体。”
转身,慕容翊不知何时进来的,就站在他身后两步之处。
兄弟二人对视,慕容徵很快意识,遂移眸往慕容翊的身后看,佛堂的外室,果真有一道拉长的身影。
霎时心中滋味更加复杂,凭他是个宰相,无数国事大事尽在手中握,可面对这样的家事,根本不能笃然去断到底是谁的错!
重重叹了声,与慕容翊错肩走了出去。
去到外室,倒见慕容紫神色平和,没有显露得过于难过,只人心都是肉长的,谁晓得她心里是个如何?
地方不大,他不好多说什么,只以眼色安抚了下。
慕容紫感激的冲他笑笑,主动向佛堂走去,来到门槛前,顿步,再不往前。
有时候人与人的距离并非相隔远近就能决定,决定距离的……是人的心。
视线中,跪在观音像前的妇人穿着朴素简单,盘起的发上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唯独耳垂上垂悬着两滴水滴型的翡翠。
翡翠还不如小指头的指甲盖大,但那上面雕刻着花纹和祝福。
久远的记忆里,有那么一幕是关于它的。
那是宁佩烟在某年生辰时,她的女儿送给她的礼物。
那会儿慕容紫不过十二、三,听闻大楚有名的玉雕师傅就在苏城,厚着脸皮缠了人家足足三个月,总算求得此人成全,在两枚水滴翡翠上各雕刻‘心想事成’和‘吉祥如意’八个字,字的缝隙间被牡丹花填满,精美得无与伦比。
巧夺天工的技艺,需要放大数倍才能看见。
唯独只有这样东西,如今成为了宁佩烟不离身的物件。
止住回忆,眼前的画面逐渐真实,从前光彩照人的美妇人不复存在,她甚至能望见她头发上银白的痕迹。
不是不心疼的。
沉沉深吸一口气,慕容紫提起群袍就地跪下,“不管你怎么想,怎么看我,能够来到这里,得到你的照顾和疼爱,我便将这些当作是老天眷顾的福气,在我的心里,我是将你当作母亲了的。”
说完,她弯腰俯首,在冰冷的地砖上磕了三个响头,再起身,道,“以后我不会再来。”
宁佩烟不喜,不能接受,她便不来。
这是身为女儿,她唯一能做到的事。
身后脚步声渐远,跪坐在蒲团上的宁佩烟心如止水,归于了平静。
先前的发生,在她眼里只是过眼烟云,过去了,化作无形,被风轻轻吹散,吹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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