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焘听锦钰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两句，心不由微微下沉，不过他毕竟是一国君主，为她已做了太多越矩之事。他知道自己本不该再如此，但前段时间憋在心中的话，偏又被她赌得说不清楚，便将一口气闷在心头，苦涩难咽。今日索性难得见面，便不吐不快了。
锦钰淡漠的样子，他已猜到她心中所想，便是心中再不渝，也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望向她，缓声道：“每个人的命数不同，有些时候，自己能够左右，有些时候，却只能顺着世事沉浮，我虽为北商君主，看似至高无上，其实，依旧有很多事是我即便不愿，却又不得不去做的。”
司马焘向锦钰望去，只见她明眸闪烁回望过来，终是轻叹口气道：“罢了，罢了，日后在平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来别苑找我便是，至少在这别苑中，我依旧是君焘。”
两个都是聪明人，司马焘看起来似是有些无奈，锦钰心中也沉甸甸的，却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觉得再多说也不过徒劳，他不可能改变，而她也终不会迁就。
此刻，锦钰心中了然若明镜，在他心中，男女之事虽能让其心动神摇，却终没有家国大事来得重要。她是个极明白的人，在逃避一段时间后，忽而想明白了。有些事，有些话只有说出来，才是了结，即便她从未期许过什么，心头确也有极淡的失落瞬间即逝。
锦钰点头，淡淡的应了司马焘所说。他说在平城近郊别苑中，他还是那个她曾认识的，快意恩仇的君焘。人们总以为这样便可留住往昔的情谊，可两人心中都明白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以后他们在别苑相聚的机会只怕真的不多了。
两人将有些沉重的话题揭过，开始聊一些别后遇到的趣事，氛围立时活泛了很多，似乎一时间回到了当初倾心相交时的言语无忌。直到保太后回来，三人又吃了些点心，用了些茶水，保太后见两人间相处的极其自然，不由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很多年后，锦钰回首当初在别苑的这次会面，只觉得时光变迁，物是人非。只是那会，她并不知道自己看似平静的生活，马上将被打破。
锦钰探过保太后的病，也同司马焘将事情说开，心绪好了许多，左右师父和兄长都不在，便在平安堂住了下来。每日里只接待些患者，还同诸掌柜的开了几次会，解决了一些运营上的事。
这日，她正在平安堂看诊，患者是得了多年肠胃病的老者，因家中贫瘠耽误了治疗，才落下病根。锦钰将药方写好，正在细细嘱咐患者该如何用药，并让杰生减免了部分药费。患者的家人千恩万谢的，被杰生送出门。
锦钰揉揉有些酸痛的肩膀，将旁边的厚垫子拽过来，正想小憩一会儿，院中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锦钰坐直身子，正招呼杰生去看看，来人是谁，有何事。
门口传来男子焦急的声音：“姑娘可在，华大哥，让我来接您速速回去，有事相商。”
锦钰尚有的一点困意，被来人的话语惊醒，心下没来由的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华清策若要寻她，为何不亲自上门，却派门人前来？这说明他定被事情被绊住了，无法脱身。她上前几步，掀开门帘，问道：“可是出了何事？”
“姑娘随我回去便知。我是负责传信的，并不清楚其中内情。这两天华大哥和尚师父都回来了，贺玄殿这几日殿门紧闭，我们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来人恭敬的答道。
锦钰心下暗道不妙，这些年虽说贺玄殿是师父清修和处理事务的地方，闲杂人等不能随意入内，但师父即便闭关也未曾关过殿门，到底是何事，需要如此？锦钰实在是揣测不出，却感觉心惊肉跳，顾不得细致收拾料理，只简单嘱咐杰生好生看顾医馆，匆匆随来人直奔终南秘境。
终南秘境本是清幽之地，锦钰回来时，并未觉得发生太大的变化，路上遇到几个素日里打理事务的门人，个个面色肃穆，少了原先的几分烟火气。她一口气憋在心里，很想抓个人来问问情况，但见他们行色匆匆的样子，不由加快脚步向贺玄殿走去。
贺玄殿大门紧闭，门口有几个门人把守，见锦钰来了，纷纷躬身行礼。锦钰来不及细想，举步进入殿中。殿中的软塌上斜倚着的一人，正是尚城铭，他看起来面色苍白，原本极丰润俊朗的面容，看起来十分憔悴，面上似是漫布了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雾气。锦钰本就是医者，一看之下，便知晓尚城铭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忙上前几步，跪坐在尚城铭身前焦急的道：“师父，您受伤了？”
尚城铭嘴角牵起一丝安慰的笑容道：“钰儿，回来了。”锦钰再顾不得师徒之礼，下意识的拿起尚城铭的手腕，向他的脉搏按去，细细感受，只觉得脉搏中的乱象颇多，一时竟理不出头绪，她焦急的又换另一只手按去，闭目细听，额间渐渐现出细密的汗珠。
“小钰。”尚城铭柔和的声音自身旁传来，伸臂挡住她后面的行动，道：“你忘了，师父便是这世间最高明的医者。”
锦钰似醍醐灌顶，蓦然睁开眼睛，眸中有晶亮亮的水光闪动，望向尚城铭，颤声道：“师父，您这是内伤加中毒，您的医术，我只学了不到三成，您一定有办法的吧。”
“师父……”尚城铭握住锦钰的手，打断她后面的话，另一只手轻拍她的手背，缓声道：“莫急，这些年在终南秘境，我见你那性子在这山水清秀之地，养得很是极柔和，怎么遇到点事便如此乱了手脚。没事，没事，你既已知道，我便也不再瞒你，我这次受伤颇重。这两日，我同策儿一直在此调息疗伤，已好了不少。”
锦钰侧首向华清策望去，见他面色如常，但眼下隐有乌青之色，显是几日里未曾好好休息，一向清爽的下巴上，储了些胡茬尚未来得及打理。锦钰方稍感心安，至少他是没受伤的。
华清策见他关切的目光望来，不由心下温暖一片道：“小钰，你稳定下心绪。事已至此，我们便该想想以后该当如何应对才是。”
锦钰点头，努力让情绪稳定下来，但心下依旧踹踹，总觉得师父的伤势，似乎并非若他说那般，轻描淡写，但她毕竟医术有限，天下医学之道博大精深，她不敢托大，只望向尚城铭道：“你和师父，到底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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