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宫，宗门之内。
随着王崎的这一句话，一声声“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的悲鸣接连响起。
探索物质世界的道路，实际上是由两条道路交织而成的。
“实证”与“演绎”。
这两条道路，在地球上分别被称作“经验主义”与“教条主义”。
在地球的历史上，培根与笛卡尔分别是这两条道路之一的开创者。
不管在哪个世界，它都是理性之道的行者，认识这个世界的正法。
而现在，人族在大道之上前行的两只脚，就要被生生斩掉一只了。
因为……
“实证”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实证者”必须从无数事实的记录之中挑选出自己研究的对象，并归纳出规律——也就是说，“实证”是面向“历史记录”的。
但是，“历史”本身已经可以被动摇了。
“过去”不再是不变的。时间旅行是成立的——建立在“不变的过去”之上的所有东西，都有问题了。
时间旅行者前知者，可以选择历史。我们所有经历过的历史，都未必客观。
表面上不带任何情感倾向的记录，实际上必然带有“前知者的主观倾向”。
因为“历史”本身，就必然带上了前知者的主观倾向。
这是这个宇宙的事实。
绝望。
这种感情不可抑制的在众多人族之中出现。
星海彼岸，不知有多少征天使怒火中烧，暗骂仙盟不知轻重。
但更多的征天使，也已经陷入了迷惘。
这是对仙盟自身道路最根本的拷问。
“历史”不存的时候，我们应该如何继续前行？
他乡，王崎书房之内。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个时候，也只有苏君宇还有说话的能力：“师弟，你开玩笑吗？这么劲爆的消息，你……这……不应该……”
“必须要面对的。”王崎沉默了片刻：“仙盟的保密主义，是处于人性化的考量，拒绝大多数人知晓这一事实。但是，现在隐瞒这一事实，反而会动摇仙盟的根基。”
仙盟，归根结底，是一个“学术组织”。
他们之所以想要抗击有可能侵略故乡的宇宙怪兽，是因为他们想要一个安定的环境，求索大道。
而在仙盟高层纷纷证得“过去未来归于一身”之后，这个消息就真的不能隐瞒了。
那将会代表……
所有非前知者，都毫不知情的在执行前知者的选择。前知者的先验观念，会限制仙盟的发展。
只要前知者存在，那么多么离谱的实证结果都有可能出现——或许有一些看似很正常的实证结果，实际上却只是前知者扰动之下的产物，与“真实”相去万里。
在地球上，学术丑闻不算罕见。但2018年十月爆发出来的一桩学术丑闻，却引发了前所未有的震动。
美国心脏病学、再生医学权威，皮艾罗·安维萨，在20年前进行了学术造假，杜撰了一个叫做C-kit阳性心肌干细胞的存在。
一个本应该不存在的、子虚乌有的分支学科，就被硬生生的杜撰出来了。
数据造假而已。
但对于前知者来说，这种事情，他们完全可以做成“真的”。
只要通过历史选择，多么离谱的数据，都可以是“真的”。
就这么说吧，进行一百万次实验，可能会因为某些操作原因，而导致其中几次出现特殊现象。
那么，一个具有选择历史之能的研究员，完全可以通过选择未来，直接完成那特定的“几次”。
至于其他九十九万九千九百多次……全都发生在“不存在的未来”当中。
那么，这份数据，算是“假的”吗？
由于“有限前知受限于知见障”的设定，这样的情况，近乎是必然的。
就好像王崎见到的崎联成员，都是他必定能够认同为“王崎”的个体一样。
这甚至都不算是“蓄意造假”或是“学术不端”了。
至于恶意造假，那就根本是防不胜防了。
理性本身不具备阐释自然的能力，“实证”与“演绎”是它的双脚。
所以……
艾长元手掌的酒坛滑落在地上，喃喃自语：“我们的求索，到底……有什么意义？”
实证正在失去它存在的意义。
类似的悲鸣，正出现在所有修士身边。
“不要恐慌！”这个时候，幻象之中，身处神州大地的王崎站了起来：“不要动摇，也不要怀疑！我们所走过的路，绝非镜花水月。或许我们走得还很浅薄，但是成就却是实实在在的——我们是这个宇宙成长得最快的文明。我们用了很短的时间，就从普通的凡人，成为仙人。而在未来，我们将会有很多的前知者。或许对于那些能够修改历史的强者来说，历史之中存在的任何事物，都只是虚幻——但我们已经找到了通向实在之路！从这一点看，我们所走过的道路，就是有意义的。”
“只不过，它不像我们之前想象得那样有意义——我们只是比自己过去认为得更加浅薄，仅此而已。”
“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七百年前，就曾有仙盟修士预言，说研究物质运动的道，便已经走到极致了。可事实就证明，天物流转之道的寿命还远远没有结束。后来才有缥缈宫，才有归一盟。”
“万法门对于算学的理解也是。就在数十年前，我的同门们，便想要穷尽算学了。但事实就证明，我们距离真理，还很遥远，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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